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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一樁盜獵事件引發了兩個山村的火線。

  這次和清泉村發生糾紛的村莊叫橘莊,村子的規模與人口都和他們差不多,但是橘莊主要以獵戶為主。

  村長受傷的那天,幾個平時管事的男人正好開車下山送貨,所以無人處理。兩天后大人們回來了,一聽說自家村長掛彩,個個義憤填膺,馬上召開村民大會,打算向鄰村的人討回公道。

  一張長桌橫在會場前方,由管區警員王漢大主持,梁千絮坐在第一排正中央,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來,千絮,你從頭到尾都在場,你跟大家說說看是怎麼回事。」綽號叫「大漢」的警員怒火難平。

  論村子裡當家的,除了村長就是他了。結果村長竟然在自家地盤上受了傷,等於在向他的權威挑戰!

  由此,梁千絮再度印證一件事──男人是一種有著奇怪自尊心的生物。

  「其實,我只負責治療的部分而已,說不上從頭到尾都在場。」她清平的聲音在大空間裡顯得細微。

  「橘莊的人真正太可惡!上次兩邊的人開會,已經約定好了咱們後山這邊是禁獵區,他們還偷安陷阱!如果夾到的是上山玩耍的小孩子怎麼辦?」賣牛肉麵的老王火跳跳。

  「喂,安小子,你不要躲在角落裡,你倒來說說情況是怎麼回事!」大漢一拍長桌。

  嗯,他也在?梁千絮回頭搜尋。沒亮燈的角落裡果然有一張椅子和一抹黑影。既然他在場,方才為什麼不接話呢?

  白牙在黑暗中一閃。

  「就差不多是我告訴你的情況。我在後山散步,遇到村長,我們閒聊了幾句,村長往路邊一坐,可能碰到隱密的機括,草叢裡跳出一個捕獸夾夾傷他了。」低沉的嗓音重複第五十六遍故事。

  「小子,你是律師,你說說看,這種事我們可以怎麼告他們?」大漢橫眉豎目地問。

  「啊?」梁千絮低叫出來。這四肢發達、五體過勤的傢伙是個律師?臺灣的律師可以長得這麼……野嗎?

  「這個嘛,當然你要先找出那位放陷阱的人是誰,何時裝的,依那個陷阱老舊的情況判斷,說不定是多年前安置好之後,主人就忘了來取回。」他蹺在膝蓋上的二郎腿抖了起來。

  「不管是他們忘了拿回去也好,刻意來裝的也好,總之我們村子的地盤就不能讓人來撒野!」雜貨店老闆站起來,慷慨激昂地陳述。

  「對!對!」幾顆腦袋用力點動。

  「一切都是錢作怪。」老王突然心有所感。

  「怎麼說?」大漢瞪了瞪眼。

  「咱們村子人雖然少,一直以來都維持得不錯,最近得到外面的財力支援,觀光市集也辦得有聲有色。我最近聽到一個傳說,隔壁村的人很眼紅,打算在我們村子周圍動點手腳,再放風聲出去,說遊客來我們村子不安全。」

  「真有此事?如果有這種事被我撞見,我管教他去抓蝦上不了河。」大漢勃然大怒。「小子,你說說看,這種事要怎麼辦?」

  安可仰搔了搔下巴。「如果對方只是忘了把陷阱取回去,那就是過失傷害;如果是故意安在那裡等人踩的,那就算傷害罪了,嗯……我得回去翻翻書才知道。」

  為什麼他聽起來一點都不肯定的樣子?他真的是個律師嗎?梁千絮瞪著他。

  那副白牙又閃了一下,而且這次是對著她閃。

  她連忙轉回正前方,臉頰生起一股奇怪的臊意。

  「大漢,你和他們村子裡的警察聯絡一下,我們過去抓人!」眾人立刻議論紛紛起來。

  梁千絮開始坐立不安。這種事實在不是她的專業,她也幫不上忙。只要在人多的場合待久了,她就會緊張──覷了個空檔,她向身旁的人告個罪,偷溜到旁邊去。

  就這樣直接走掉,妥當嗎?待會兒說不定有人還想問她話。她站在人群後方躊躇不定。

  噗嗤,一聲噴氣響,梁千絮回過頭,安可仰對她招招手。

  跟他窩在角落裡也不是個好主意,她躑躅片刻,仍然走過去了。自己搬了張椅子放在他附近,但是特地空了一步遠的距離。

  「梁小姐,幹嘛這麼生疏呢?」那口白牙讓人有打掉的衝動。

  他真是個很巨大的男人。平時和他保持距離還沒什麼感覺,現下坐在他身邊,同樣的一張椅子她坐起來稍微寬大,他的肩膀卻將椅背都遮住了。

  梁千絮兩手端放膝上,目不斜視。

  安可仰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她,讓她這麼堅決地拉出一道溝來。無所謂!他不是那種認定全世界的女人都應該撲倒在自己腳下的自大症患者。

  他聳了聳寬肩,一手斜搭在椅背上,摸出一根牙籤悠哉地咬起來。

  「抱歉,讓大家久等了!」一個喘吁吁的俏麗身影從側門跑進來,直接沖到前方的長桌邊。「我去洪姊家當保母,現在收工了。我沒有錯過太多吧!」

  大漢在身旁拉了張椅子,讓年輕女孩坐下,再把會議紀錄本遞過去。「沒關係,前面半個小時的紀錄待會兒再補寫。」

  女孩燦然一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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