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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紅色會不會太豔了?」他歪著頭,右手撫摸下巴端詳她。「嗯,應該不會,紅色會讓她看起來更高貴些。對了,千萬別選緊身長裙的款式,她瘦得像竹竿,穿起來不好看。」

  「你以為我就那麼沒眼光啊?」紫螢賞他一頓白眼。「長褲比裙子更適合璀燦……這樣吧!替她找件現在最流行的喇叭褲裙好了,既好看又正式。」

  「要絲質的。」他提醒大家。「又輕又軟,可以掩蓋她的剛氣,讓她看起來更有女人味。」

  「喂,你們有完沒完?尊重一下當事人好不好?難道我連替自己選件衣服的權利都沒有?」她決定發飆。

  不是她愛說,只要他出現在她附近,她的情緒就無法維持不慢不火的狀態。

  「不是沒有權利,而是沒有能力。」他嗤之以鼻。「依照你穿衣服的品味,其他賓客會以為你是去當服務生的。」

  「賀懷宇,你給我說清楚,我的品味有什麼不對?」她慢怒問道。

  「『暑叔』欺負『以姨』,我跟『把拔』說。」芯曇替她伸張正義。「『以姨』不哭。」

  璀燦摟緊她,得意地笑。

  懷宇轉動眼珠子。「如果你把你的褲管拉直,不要一邊摺上去、一邊放下來,我想你的品味會進步許多。」

  她低頭檢查自己的長褲,冷覷他一眼,放下芯曇讓她自己站好,再慢慢整理褲管。「多事,我喜歡這樣穿不行嗎?」

  紫螢冷眼旁觀,為兩人鬥嘴的情景暗暗竊笑。

  以前懷宇總愛嘲弄她老公被愛神哄得團團轉。結果,他自己還不是走進同樣的死胡同?隨他嘴硬好了,儘管他嘴裡不承認,旁人可全看得一清二楚。她倒想看看他和璀燦還能纏夾不清到什麼時候。

  ***

  八月盛夏,是一切情感沸騰的時節。

  週六的氣象報告指出,一團西南氣流正飄向臺灣上空。果不其然,周日一早陰沉沉的天色開始飄下微雨,醞釀到中午已經焦成傾盆大雨。

  璀燦打個大呵欠,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輕軟舒適的被窩,腑下挾著仍然在打呼的虎克晃進客廳。

  看這天色,一時三刻間是不會放晴的,幸好今晚的酒會不是露天舉行。

  隨手撿起幾件髒衣服丟進洗衣機裡,驀然從鐘映珍的長褲口袋裡掉出暗紅色的小絨布盒,打開一看,居然是一隻光華四射的鑽戒指,盒蓋內側夾著一線淺藍色紙張,題著半闕辛棄疾的「水調歌頭」:

  人間萬事,毫髮常重泰山輕:

  悲莫悲生別離,樂莫樂新相識,

  兒女古今情,富貴非吾事,歸與白鷗盟。

  映珍:你我多年前同經至悲,到如今又逢至樂,何苦再蹉跎時光?接受我,好嗎?

  信未,署上一個「濯」字。

  他是誰?璀燦在心裡反覆斟酌。聽他語意,和母親既像舊識,又像新知;這張短箋更依稀是一段似是而非的求婚詞。如果母親已有再婚的對象,沒理由不向她提起啊!

  她簇擁著滿心疑問回到房裡,赫然看見鐘映珍正坐在她床沿發怔。

  「媽,你現在不是應該在睡覺嗎?」最近老媽似乎越來越神出鬼沒。

  鐘映珍抬頭看她,眸中修然閃過一絲狼狽慌亂。

  「呃,我睡不著,下來看看你,沒想到你已經起床了。」光滑依舊的臉龐出現幾許紅霞。「你——好像說過今晚要出門?」

  「對,去參加賀芯曇的晚宴。」她遲疑片刻,拿出方才找到的絨布盒。「媽,我在你衣服裡找到的。」

  鐘映珍微微紅潮的臉孔霎時轉為慘白。

  「噢……這是……這是朋友寄放在我這裡的,忘了還給他……嗯,謝謝你。」飛快抓起它緊緊捏在手心,仿佛想湮滅證據。

  媽媽在說謊!為什麼?

  她搞不懂母親何故欺騙她,只要那個人懂得善待母親,她絕不會反對他們共結連理。

  「媽,我看過裡面的紙條了。」她靜靜揭穿她的謊言。

  鐘映珍慘白的臉色再轉為豔紅。

  「噢……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卻不知道該對女兒說些什麼。

  「只要『他』能待你好,我不反對你再婚,你總要有個老來可以做伴的對象嘛!」她坐在母親身邊,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鐘映珍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抱過虎克,機械式地撫摸它的軟毛。

  「那個人……你或許不會贊成我們在一起。」她困難地開口。「其實,連我也清楚自己是否願意與他結合。」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他是誰?」璀燦終於問出自己最好奇的問題。

  鐘映珍沉默良久,視線無意識地瞟向窗口。

  「我……以後再告訴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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