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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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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要傷害他?」他的聲音溫柔得令人打從心底發寒。「他是你兒子。」 「放開我!」蘇偉翔猛然掙脫他的箝制,雙瞳射出淩厲的冷光。「你們沒有權利私自上門,指控我一些莫須有的罪名。請立刻離開我家!」 「我實在太好奇了,麻煩蘇老師為我解惑。」他冷冷地撇開笑容。「為什麼一位三十多歲、事業有成、人人敬仰的名校高師,會下手痛毆一個五歲小男孩,害他肋骨斷兩根,手腕脫臼,皮下嚴重出血,必須留在加護病房觀察七十二小時?」 「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胡說什麼!」蘇偉翔退開兩大步,憤怒地朝維箴叫囂。「你們兩個立刻滾出去!」 可惜,他的速度無法與範孤鴻比拼。晃眼間,兩人之間的距離從兩公尺縮短成半公尺。範孤鴻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提起他後領,狠狠拽到跟前。 「告訴我,你用什麼東西燙他胸口?熱水嗎?」他提起瓦斯爐上的不銹鋼水壺。「不要!」蘇偉翔惶懼地大叫。 「你也怕痛?你也怕燙?那你為什麼要傷害強強?」三句問號,三記重拳,一拳捶在胸口,兩拳擊中胃部。蘇偉翔痛得彎下腰來幹嘔。範孤鴻仍然不放過他,扯直了衣領,繼續一問一拳的遊戲。「他是你兒子!你聽見了嗎?他不是你的仇人,不是搶你錢的土匪,不是一天到晚在外飆車鬧事的問題少年,他今年才五歲而已!五歲!他??是??你??兒??子!」 「範!」維箴大喊,拼命拉住他的硬拳。「別再打了,你會打死他的!」 「滾開!」他怒發如狂,使勁甩開她,狠狠的又一巴掌打蘇偉翔眼冒金星。「你為什麼打他?為什麼?因為他炒飯沒吃完?因為他打破你心愛的盤子?你有良心沒有?讀了幾年聖賢書,居然學到滿肚子暴虐!你有什麼資格為人師表?」 「範!住手,不要再打了!」維箴撲上來,死命擠進兩個男人之間。如果她再不阻止,蘇偉翔撐不過關分鐘的。 「讓開!」他怒吼。 「你想打死他,乾脆先打死我!」她喊回去。 範孤鴻頓下動作,胸口劇烈起伏。 「你忘記來時途中是怎麼承諾我的?」她哽咽著,抬手抹掉下滑的淚。「你答應過,絕對不衝動行事,而我相信你!我一直都相信你!不要辜負我的信任。」 「救……救命……」昨日威風的施虐者,眼下終於嘗到求助無門的滋味。 「範,放了他吧!」她柔聲央求。「社工人員應該在趕過來的途中,院方也報警處理了,姓蘇的逃不過法律制裁。放了他吧!我們走。」 不要辜負我的信任。這句話猶如青天撼起的響雷,劈開他腦中的怒紅色的迷障。 沒錯,維箴一直信任著他。他怎能摧毀這份珍貴的禮物?! 他的手掌鬆開,蘇偉翔軟軟的癱倒在地上,整個人猶如一尊破布娃娃,臉龐腫脹得面目全非。 「殺了你,還真玷污我的手。」他不屑地賞爛人最後一腳。 第八章 激亢的情緒過後,免不了必須面對隨之而來的現實。 而現實,通常很「現實」。 範孤鴻安靜地坐在床畔,獨自忍受現實的折磨。想當然耳,這種折磨必定來自他的魔鬼剋星——維箴。 「啊……」他可憐兮兮的痛叫。 「呵、呵、呵。」蘇格拉底蹲坐在他身邊喘氣。狗臉上充滿討好的笑容,企圖幫助他求助女主人的諒解。自從范孤鴻英勇地救下它的摯友強強之後,它終於認同了死對頭的存在。一人一狗算是休兵了。 維箴嗔瞪他一眼,稍微放鬆包裹住指關節的紗布。「你也怕痛?既然怕痛,剛才揍人的時候拳頭為什麼不捶輕一些?如此一來,指節也不會受傷。」 「揍人哪有輕手輕腳的道理?」他低聲咕噥著。 男子漢大丈夫為了區區皮肉傷而大呼小叫,難免失卻英雄氣概,然而博取佳人同情、進而換得緩刑的判決乃第一要務,偶爾扮演一次柔弱受害者的角色也沒什麼關係。 從蘇家離開的沿路上,他緩緩從激怒的情緒冷卻下來,立刻敏銳地注意到她的改變。 維箴真的動氣了。 雖然她不明言,他以前也未曾見過盛怒中的高維箴是什麼樣子,可她的小動作在傳達出明顯的訊息——你讓我很不爽。譬如,她不肯讓他牽碰她的手;譬如,她鐵青著臉一笑不笑;譬如,她執意走在正前方,不願和他並肩而行。 聰明男人熟諳能屈能伸的技巧,方才在蘇家,他大大伸張了一番,眼下該練習屈縮的手段了。 於是乎,他一路哼哼唧唧的走回老宅,猶如痛揍蘇偉翔時手骨受到重大損傷,還佯詐著一臉不勝痛楚的表情,抱著右手進房。 幸好他沒有白演。維箴雖然面容冷澀,隔不了幾分鐘仍舊提著急救箱,主動進他房裡包紮指關節的紅腫破皮。 「好了。」她貼完最後一塊膠布,用力拍掉他的傷手。 「啊!」這次的叫聲就有幾分真實性。 「汪。」蘇格拉底幫腔。這只狗不錯,他卑下的伺候了它兩個月,總算沒有白費。 「你大半夜沒合眼,先回床上補眠吧!」她臭著冷冷的表情,轉身欲走。「我也要回房睡覺了。」 「等一下。」他立刻拉住人不放。 她也不回過身,悶悶的任由他拉住。 「你生我的氣嗎?」他無辜的語調應該被提名坎城影展最佳男主角獎。 真正有本事的女人都知道,要讓做錯事的蠢男人愧疚的絕佳妙言就是持續忽略他,無論他多麼想討好、認錯。她就敗在這一點;從小到大,純女性伎倆學不到兩成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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