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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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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他的體重已在爬升當中,或像葛伯伯一樣頭髮日漸稀疏。她吐吐舌頭,為自己不太厚道的想法心虛。 叩!叩!叩! 一陣敲門聲響起。 「來了!」她趕緊打開房門。 「對不起,我來遲了!卸貨時出了點問題,沒害你久等吧?」一張曬成古銅色的臉孔在門口對她微笑。 安婷對門外的高大男子眨眨眼睛,白皙的臉龐漸漸泛出一抹淡淡的紅暈。天!幸好她剛才的想法保留在心裡沒有大聲說出來。任何人一見到葛樹仁立刻知道他永遠不可能是個身材走樣的工人,他完全繼承了葛伯伯山東漢子的高大體格,黝黑的膚色更一望而知是個長年待在戶外工作的人。 樹仁臉上的笑容雖然溫和,其實心裡早已翻騰不定。他對李安婷的印象非常模糊,只記得她從前總是跟在紫螢後頭,秀秀氣氣的不愛說話,除了很會臉紅以外——這還是紫螢提供的資料——其他時候都是白白淨淨的。今天是他過去五年來第一次近距離仔細打量她,他不禁懷疑從前為何未曾注意過她清秀嬌弱約五官和氣質。 安婷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一直盯著人家看,臉頰的紅潮開始加深色澤。「我……我的行李都打包好了,裡面有兩箱書挺重的,我搬不動,可能得請你幫忙。」 他凝視她羞紅的雙頰,有些好玩,也有些憐惜。她的性子還是這麼靦腆,怎縻管得動山上那群活蹦亂跳的野孩子? 「行李我會負責搬上車,你四處看看有沒有漏了東西,免得上路之後我們還得掉頭回來。」 她應了一聲,忙不迭鑽進浴室,趕快冷卻自己發燙的雙頰,硬是待了十分鐘確定神色如常後才敢跨出門外。 樹仁這趟駕駛一輛小貨車下山,座位雖談不上舒適卻很寬敞。 十分鐘後她耐不住車內靜謐的氣氛,輕聲開口。「謝謝你特地繞過來接我,希望沒有佔用你太多時間!」 「別客氣,應該的!」樹仁自己也是個木訥的人,想多和她聊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狹小的空間再度陷入沉默。 這回換成樹仁先開口。「你在台中應該交到不少朋友?」 「還好!」 沉默。 「你家果園今年的收成還好吧?」 「比去年好一些。」 沉默。 「終於畢業了;有沒有特別捨不得的同學?」 「一、兩個!」 沉默。 「山上的朋友還好嗎?」 「大家還是一樣生龍活虎的。」 沉默。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互看一眼後,終於笑出來。 「你先說。」安婷依然不敢多看他。 他遲疑一下,問出一個藏在心裡良久的疑問。「你有沒有要好的……朋友?」他真正想問的是「男朋友」。 她冰雪聰明,立刻黯出他的言下之意,好不容易重拾自若的心情再度亂了節拍,她彷佛聽見血液沖向臉頰的聲音。 「沒……沒有。」她的聲音細如蚊蠅。 他憋住的一口氣終於輕呼出來,心情頓時放鬆不少。「嗯!我也沒有。」 她的心撲通直跳,不敢深思他說出這句話的用意。 他偷眼瞧她嬌豔的臉色,暗怪自己說得太明顯,只怕已經唐突佳人。 「你和紫螢仍然保持聯絡嗎?」他只想轉移她的注意力。從她的好朋友開始談起應該很安全吧? 紫螢?她臉上的紅潮稍褪。不錯,這才是他們應該談論的主題。樹仁是紫螢心中的白馬王子,她當然應該為她美言幾句。 「我們也很久沒見了,但是信件和電話一直沒斷過。她在臺北過得很好,寒暑假常陪叔叔出國,因為長得漂亮的緣故追求者自然很多……」她連忙打住,心虛地瞄他一眼。「不過,她對他們從不動心。」希望不會越描越黑! 樹仁莞爾,想起紫螢小時候對他的迷戀。如今她也二十出頭了,應該已從當年不成熟的感情中清醒過來了吧? 安婷瞄見他的笑容不禁在心底自問:他聽見紫螢沒有男朋友時為何笑得這麼開心?難道他…… 她輕歎一聲,發現自己莫名其妙地憂鬱起來。 賀鴻宇坐在沙發椅上翻閱著一疊文件,不時垂下手搔搔聖伯納犬「阿成」的大頭顱。它慵懶地躺在主人腳邊,喉嚨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陸先生到了!」管家進來通報。 「請他進來!」他拍一拍犬狗的腦袋。「『阿成』,到外面去!」 它抬起頭來環顧一下清涼舒適的客廳,側頭想想主人的命令,掙扎半晌後終於戀戀不捨地站起來。 「這只狗只聽你的命令,上回管家使盡力氣還是拖不動它。」老律師看著從身邊經過的大狗,批評中合著一絲興味。 「還不是被我那兩個弟弟給寵壞了。再說,以『阿成』十一歲的高齡,它很明白自己大可在家裡倚老賣老,沒人敢多說它幾句。」他招呼律師坐進對面的單人沙發。 陸允打量眼前的年輕人,暗暗為他不凡的氣勢喝采。他擔任賀家的專任律師已經三十年。自從六年前賀家的大家長宣佈退休,將掌門的棒子交給長子賀鴻宇後,他也轉為對鴻宇負責。他必須承認,鴻宇的生意頭腦不但不遜乃父,更有青出於藍的跡象。賀氏的家族企業在他的經營下日益壯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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