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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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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百串申論的語詞漲滿她腦海,卻一句也說不出口,兩隻深不見底的瞳眸,幽幽鎖住母親的規線。 「梅梅,你說啊!」冷之謙的問句與兒子一模一樣,但其下的關切之情卻截然相異。 卓巧麗打個寒顫,突然被女兒直勾勾的凝望揪住胸口那根弦。 「梅梅……」叫聲遲疑。 「媽,是他。」她輕聲低語,用著只有她和母親聽得見的音量。「我看見……那個私下和你相會的男人。」 卓巧麗的臉容倏然刷下一層顏色,唯剩駭人的慘白,眼神不自覺地滑移向圈圈外的男子—— 那雙冷眼,那種鄙夷的神色。上帝!他知道,冷愷群知道。她的腦中一陣暈眩,反而撐靠在女兒肩上。她以為隱瞞得天衣無縫的隱私,原來有其他人知悉,而且,是全世界最不能讓其發現的人。天!她該怎麼辦? 「梅梅,你說是誰?」冷之謙湊過來想聽。 「她說的是……」 「住口!」兩個女人同時驚喊。 無情的笑容勾跳上冷愷群嘴角。是時候了!打從她們倆侵入他生命的那一日起,他不斷盤算著、圖謀著,為未來羽翼豐盛之後的復仇做準備。等待了這麼些年,現在,該是投下炸彈為未來暖身的時機。 他冷笑,狠絕惡絕的利刃直戳進卓巧麗的靈魂底處。「為何阻止愷悔說出那個人的身分?你在害怕什麼?」 冷之謙開始感受到異常的氣氛。「你們打什麼啞謎?」 「很簡單。」他享受著卓巧麗即將昏厥過去的情態。「『妹妹』方才看見的人,就是她——」 「住口!」 第二次的阻撓發自愷梅口中。三雙眼光同時集中在她身上,或疑惑,或森冷,或煎切,各自蘊育著各自的複雜。 惡魔的詛咒切穿空氣裡浮動的意緒,直想暴露出血淋淋的真相。 冷愷群面無表情,唯獨瞳中深刻而譏誚的光焰,逼得人無法直視。 不要說出來……她無聲的懇求。 我為什麼要幫你?他彷佛在嘲弄的問。 愷梅一步一步,緩緩趨向他跟前,臉上僅剩空白和蒼茫,唯有緊握的粉拳細細抖顫,漏出心頭的洶湧。 「求求你……別讓爸爸知道。」空洞的低語聽起來沒有著落,隨時都會消散似的。 他彎低腰,以同樣微量的話調在她耳畔輕詢—— 「你要我救贖你,第三次?」 當你救了同一個人三次,他的生命便屬於你。 她垂下頭,彷佛瞧見自己簽訂下魔鬼的合同——以自己的命運,換取母親的全身而退。 這麼做,值得嗎?她茫然自問。 「嗯?」低低的促問要她做出表態。 這是值得的。為了母親,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一切都值得。 「是。」她無力的頷首,露出細白粉嫩的後頸,不勝柔弱。 他的眼中迸射出異樣明亮的光。 「成交!」 她虛軟的身子再也站不穩,晃了一晃,終於昏厥過去。 蒼穹的顏色徘徊在亮與暗的邊緣,似乎無法選擇最終的依歸。 天濛濛亮,形成一種靛藍和淺紫的組合。藍色是輕郁,輕鬱是她的心情。 白晝,代表另一個新的開端。而她已經無力回到起頭,去踩踏別人的舞曲節奏。如果能夠,她情願進入永夜的世界。夜的安全,像遮幕,緊緊護住她的心鎖。 「醒了?」夜的魔魅化為具體,真實的在她耳際吟喃。 他以修長的指尖替代眼睛,仔細遍巡過她的眉,她的唇,她的清冷情調。 手下所觸碰的一切,俱已屬於他。他漾出滿意狂浪的微笑,襯著天的靛藍,黎明的青黑,分外陰森詭譎。 「爸和媽呢?」她疲倦的上眼瞼,得到答案與否其實並無所謂。哪來的心力再去理睬旁人的閒事呢? 「睡了。」他躺回她身旁的空位,雙手枕在腦後,讓自己舒舒服服的。「他們那裡我會處理,你不必擔心。」 「那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們家門外?」既已東窗事發,她也不必再故做無事狀,反而可以坦然和他相商。冷愷群一直找人暗中監盯那個男人,一定明瞭某些內情。 「誰曉得?」陰森森的笑容挑彎他的嘴角。「鄭金石在道上混了二、三十年,勉強只能撈口飯吃,搞不出太大的名堂。過去十多年,他為了吸食毒品和偷竊的小案件,進出牢獄不下數十趟。上個月才又踏出牢門,想想自己年紀也老了,有心悔過,八成希望和你們母女倆一家團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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