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淩淑芬 > 嬌女出招 >


  「你口中的封致虛……就是那個人的兒子?」她低頭把玩皓腕上的玉環。

  多年前,「他」親手為她套上這充滿佔有欲的象徵,霸道地叮囑地無論如何也不准取下來,從此以後,她也真的末曾讓玉環離開過自己的左右。

  「倘若我記得沒錯,老爹好象就只有一個名叫『封致虛』的兒子。」

  「噤聲。」董蘭心驚慌地四下瞄了一眼。「隔牆有耳,如果讓人聽見你呼喚先皇之外的男子為『爹爹』,咱們倆還活得下去嗎?」

  「大不了皇帝的寶座換個人來坐坐看,至於公子我要想活命倒是沒啥困難的。」他咧咧嘴。這股灑脫勁兒就有幾分異母弟弟封致虛的影子。

  「別胡說。我辛辛苦苦勸服先皇立你為太子,可不想日後由你手中奉送給其他小人。」董蘭心不願意再和兒子多提他生父的舊事,畢竟他的出生代表著自己多年前短暫的出軌,一旦討論起來,多少虧損到她的婦德形象。「朝中大臣哪個不曉得,有朝一日你若來不及立下太子就駕崩了,皇帝的寶座非逸王爺莫屬,他早就虎視眈眈地覬覦著這個龍座。為了鞏固咱們這一支的血脈,你最好儘早讓嬪妃們懷胎,否則──」「否則如何?」仲修滿懷希望。他應該會比較傾向於「否則」的選項。

  「否則我就押著你進新房。」董蘭心甜蜜地摧毀他一切奢望。「即使需要我整夜監督也在所不惜。」

  「母后,我有沒有說過我覺得自己很像一條種牛?」

  「昨天曾經聽你提過。」

  「有沒有告訴過您,您比牛頭馬面更難纏?」

  「有,今天早上。」

  「您執拗的程度足以讓千年巨石為自己的柔軟度感到羞愧。」他只好發明新鮮出爐的抗議詞匯。

  「好說,目前為止這句話是第一次使用到,歡迎你繼續發揮。」董蘭心轉身,旋起一身的香風刮離禦書房,以免留下太多時間讓兒子平反成功──「記住,半年之後立後。」她不忘再度提醒兒子自己的來意。

  仲修望著娘親消失的背影,忽然覺得很哀怨。過去七天以來,今日是他第二回遭受到威脅。

  為何先人登上皇帝寶座之後到處吃得開,偏偏輪到他時就變成處處吃了虧?

  可見人哪!真是不能太好說話。便是沖著他太重情義這一點,姓封的、姓聞人的和他娘才敢吃得他死死的。

  當然,也因為如此,在爾虞我詐的宮廷生活中,他才擁有三個真正以性命相許的親人。

  那是什麼人?

  深夜時分,皇帝陛下躲在涼亭後頭觀察來人偷偷摸摸的身影。

  今兒個仲修終於憶起自己藏匿在甯和宮中的小嬌客。既然曾素問是聞人獨傲親自交托給他的負擔,以兄弟關係來看,她也算得上是他間接的恩人的孫女──這層關係似乎有點複雜──他白白讓人家坐了十來天的冷板凳,實在沒有理由繼續漠視她的存在。於是,入夜之後,他決定上門拜訪一下曾姑娘,倘若日後聞人獨傲詢問起來,也算有個交代。至於曾大妞挑在他探視的期間睡大覺,錯過了找人談天說地的機會,那可不是他的問題。當然,他決計不會承認自己撿中深夜的「探訪期」,是為了挽救被嬪妃們嗲了大半夜的耳根子,所以特地逃到甯和宮圖個清靜。

  他先回寢宮換上輕便的白絲長掛和綸巾,改裝成曾素問印象中的野雁閣主形貌,而後踩著上乘的輕功步法,避過宮城內守更的侍衛,無聲無息地欺近甯和宮。

  結果,就在曾素問進宮的第十六個深夜,英明的當今皇上終於明瞭何謂自己口中「連蚊子也飛不出去的監護網」。

  仲修遠遠來到甯和宮的外圍花亭,立時瞅見一抹伶俐又玲瓏的纖影溜出宮門外。

  曾素問?絕佳的辨視能力告訴他包准沒有認錯人。

  那幫守衛和宮女睡死了嗎?他忍不住暗罵。早八百年前他便囑咐過不准讓曾素問私自──所謂「私自」,便是獨自一人的意思──離開甯和宮,那麼曾小妮子是如何躲過十來道鷹眼監視的?

  他決定搶在不速之客直搗皇宮的重心之前攔劫她。

  「曾姑娘?」含糊的低叫聲被夜風吹淡了。

  曾素問突然屏住呼吸。她有沒有聽錯?剛才好象有人在叫她。

  應該不至於吧?她住進這座華麗卻透著幾分陰氣的宅邸已經十六天了,連婢女尚且混不熟,遑論遇著認識她的舊友。

  不管,繼續往目的地邁進。

  她一溜煙穿過出口處的圓形小花庭,憑著直覺溜向右邊的青石板路。

  長安城內似乎築滿了繽麗的園區。從她居住的豪宅走出去後,放眼望去便是二十尺見方的庭園流水,環抱在兩人高的圍牆內;穿過小橋走出了正門,橫陳在眼前的又是另一座圓形花庭,在夜風中輕吐著浮動的暗香;好不容易鑽出圓庭了,此刻她縱目眺望,四周仍然是層層疊疊的樹叢和花種,隱約才見樹縫之間透出幾棟暗暗沉沉的屋宇。又是花!奇怪,長安人天天賞花,難道賞不完嗎?

  或者她已經離開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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