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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噤聲。」仲修攔腰環抱起她,又成為她現成的轎夫。

  薄宣紙暈出柔黃的燈彩,太后顯然尚未就寢。兩人低伏在窗櫺下,探查室內的動靜。

  「太后,天候已經不早,您現在想安歇了嗎?」宮女低聲請示。

  董蘭心嗯了一聲,鼻音透著慵懶嬌柔。

  素問縮在仲修懷中暗忖,上回她縮躲在乾清宮牆角,並未真正看清皇太后的容顏,然而由這聲嬌柔的哼聲來判斷,太后的形貌必定不遜於嗓音的雅致。

  「太后,奴婢給您燃一爐束馨可好?」另一名宮娥試圖討董蘭心的歡心。

  「不用。」董蘭心回答得異常冷淡。「你們退下吧!咱家疲倦時自然會就寢。」

  「還是……還是由奴婢來伺候您吧!」宮女囁嚅著。

  「怎麼?八王爺吩咐你們必須將咱家看管得如此之緊,即便連享有片刻的獨處時光也不成嗎?」董蘭心的語氣蒙上一層薄慍。

  「太后!」僕從們撲通跪成一團。「請太后息怒。」

  「哼。」董蘭心冷冷地嘲諷道:「你們盡聽著反賊的旨意行事,連咱家也不放在眼裡了,是嗎?」

  「奴控們也只是聽命行事,望太后恕罪。」咚咚的叩頭聲交織成協調的韻律。求饒戲碼繼續演下去可就沒完沒了。

  仲修撮唇,悠然噓出酷肖夜鶯的啼鳴聲。

  嘰唧、嘰唧、嘰唧──房內,太后突然發話,而且明顯地放軟了語氣。「罷了,哀家疲勞了一整日,這會兒也該歇息了,你們退下吧!今夜沒必要留守在禪房外伺候。」

  「遵旨。」僕從們如蒙大赦,慌慌張張地倒退出禪房。「奴婢告退。」

  三道身影步入月光下,回身推上樺木門,而後快速地離開。

  直到確定監視者已經遠去,不會再回返,窗櫺方才輕巧地推出一道小縫,董蘭心冷豔絕倫的臉龐顯露在銀光下。

  「毛頭?」

  第一聲輕呼就喚掉他滿身的男子氣慨。

  「娘,你何時才能改掉叫我小名的習慣?」他嘀嘀咕咕地直起身。

  「等你哪天不像小毛頭了再說。」還未來得及敘舊,母子倆已經鬥起嘴來。

  「還不快給我閃進來!」

  素問昏沉地枕在他懷裡,任他抱著自己步入皇太后的寢房。

  入夜之後,殛心摧骨草漸漸發揮它強大的毒性,她的神智已經開始渾沌。

  「她是誰?」不待兒子的腳步站穩,董蘭心已然轟出一連串問題。「這些日子你上哪兒去了?你是否聽聞了八王爺纂位的陰謀?虧你貴為當今皇上,竟然如此擅離宮廷,你還對不對得起先皇?咱們母子倆何時趕回長安固守皇位?」

  「停停停,讓我先安頓好她。」仲修騰不出工夫回答母親的連珠炮。

  素問蒼白的容顏再度浮上淡淡的病黃色,神情憔悴。

  「疼得厲害嗎?」仲修輕問,憐惜的細吻綿綿印上她的前額。「還……還好,只是暈……咳……咳咳……」她抑制不住胸口的煩惡感,猛然又嗆嗽起來。

  「你先躺下來再說。」他繞過絲質屏風,走向內進的鋪床,掀開珠羅紗的帳子,一縷幽香從緞被上飄向鼻端。

  素問茫然的眼眸迎進滿室的富貴氣象,即便意識模糊,仍然不忘苦中作樂地調佟。

  ─好個六根清淨的佛家地。人死後,魂魄回歸西天,極樂世界的舒適也不過就是如此。

  仲修替她除了鞋襪,拉上蠶絲繡被。「合上眼睛睡一會兒,我兩個時辰後再喚醒你。」

  每隔兩個時辰喚她一次,以免她陷入無止盡的昏睡,已經成為他們多日來的默契。

  董蘭心透過屏風,冷眼旁觀兒子的神態舉止,多少也體會出床上人兒非比尋常的重要性。

  「修兒,你過來。」她隔著屏風招呼兒子。

  仲修擔心吵著了素問的休養,步入前廳,挽著母親的柔荑踱到角落。

  「娘,我的兄弟們呢?」他必須趕緊會合兩位手足,無論是消弭叛亂抑或為素問化解體內的劇毒,都必須由他們三兄弟合力來完成。

  「封致虛的飛鴿傳書說道,他的媳婦兒動到胎氣,上個月底提前生產,所以沒法子立刻趕到黑龍寺來,他自己也煩惱得哇哇叫。聞人獨傲和他妻子則苦候了你十來天仍不見人影,今兒一早又下山探訪你的下落。」

  這麼有「反默契」?仲修苦笑,他上山的同時,大哥卻正好重返塵世,看樣子素問註定要多受幾日的毒草之苦。

  「明日一早我先整頓黑龍寺內的侍衛和奴婢,讓他們得知長安被反賊竊據的消息。」先安內,再攘外。

  董蘭心遲疑了一下。「修兒,你老實回答娘,她便是你私自出宮追尋的曾姑娘嗎?」「是。」

  「相貌似乎不怎麼出色!」她暗自犯嘀咕。「曾姑娘染上什麼毛病?有沒有危險?」

  「沒有,而且陪同她在外的這些日子,我還探聽到不少驚人的秘聞。」仲修簡短地解說過去幾十天的遭遇。

  「原來如此──」董蘭心聽完前因後果,輕輕頷首。「修兒,聽娘的話,咱們進宮聲討逸王之後,你就把曾姑娘送回貴州去,萬萬不能將她留在宮內。」

  母親的提議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為什麼?」他倒豎著劍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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