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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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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你有非分的念頭。」他簡單地說。 「所以你就害他失去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像害湯普森一樣嗎?如果哪一天,我做了什麼惹你不開心的事,你是不是也要這樣對付我呢?」 「琬琬,我永遠不會傷害你的,你應該明白這一點。」他柔聲道。 「但是,你已經傷害我了啊。」她傷心地說。 「琬琬……」 「你以為,只要對我一個人好就夠了,但這是不夠的。婚姻不只是這麼簡單而已,它還包括了信任和忠誠。」 「我說過了,如果是應酬的事,你不喜歡,我不再去就是了。」他煩躁地理一下頭髮。 「其實無論哪一件事都只證明了一點:我們的觀念差太多了。很多你以為不重要的事,我會在乎,而我覺得重要的事情,你就是無法明白它的意義。」她淒然說。「我曾經以為日子這樣過下去也沒有什麼差別,但是,我錯了,它確實是有差別的。」 「琬琬……」他還想再說什麼。 那剔透如水晶般的雙眸,如今盈滿迷蒙淚水,再也無法恢復以往澄澈清明。 「對不起,阿鎧,我不能再和你一起了。在我的心裡,你已經不乾淨了!」 第七章 兩年後,臺北淡水。 「小皮球,香蕉油,滿地開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黃昏秋陽灑在路旁的小空地上,幾個小朋友甩著跳繩,讓同伴一蹦一跳的穿梭。 旁邊的籃球區,五、六個青少年分成兩團玩鬥牛,微風輕柔拭去他們額上的熱汗,旺盛的生命力源源不絕從每個小孩的身上進散而出。 「小柊,你走得動嗎?要不要阿姨背?」琬琬牽著一隻瘦弱的小手,慢慢從空地邊緣走過。 「不用,我可以自己走。」小女孩的音量與她的身型一樣微弱。 走離空地之前,小女孩以羡慕的眼神看著奔跑的小朋友們,這是她短短七年的生命以來最渴盼做到的事,卻極有可能永遠不能夠了。 琬琬感覺到她的視線,心頭一酸,手用力握緊。 她是在兩年前認識小柊母女的,當時她在一家五星級飯店服務,小柊的媽媽牽著她一起來用歐式自助餐。 琬琬一眼就被這女孩吸引住。 她整個人看起來虛弱無力,只能靜靜地坐在位子上,等母親為她取來各式各樣的糕點,然後她也不能吃太多,每樣頂多含一小口而已。然而,從頭到尾,她的眼中都有著不熄滅的求生意志。 後來琬琬才知道,小柊有先天性的肝臟代謝異常,從小便經常不明昏厥,看過各大醫院、吃過多少偏方都沒有效果。如今小柊已經七歲了,她的肝臟功能越來越衰竭,眼看只剩下換肝一途。 可是,小柊屬於RH陰性的少數血型,人口本來就少的親戚中沒有人比對是相符的,和她同血型的父親和爺爺又都已經不在了。礙於臺灣法規,五親等之外就算有人比對相符也不能捐贈,所以只有走屍肝捐贈一途,但目前為止也都是沒有任何消息。沒有人知道,這個小小人兒究竟還能等多少時間…… 琬琬挽著她的手,又緊了一緊。 「我們回來了。」琬琬打開鄭家大門,輕快地喊。 客廳裡,幾位裡長、鄰居及鎮上的重要人物聚集在一起,和鄭美慧交談著。 「你們回來了?琬琬,謝謝你陪小柊出去散步。」鄭美慧發現女兒回來了,連忙收去苦楚的神情,換上滿臉笑。「現在才四點多而已,小柊要不要去睡個午覺,晚一點媽媽叫你起來吃飯。」 小女孩很乖巧,知道大人在討論的是她的生命,輕輕點一下頭。 「那我帶小柊去睡覺好了,大家慢慢聊。」琬琬對大家點點頭,牽著小女孩進房。 在床上安頓好,小柊靜靜看著她最喜歡的琬琬阿姨。 無論什麼時候看到琬琬阿姨,她永遠是那麼親切樂觀,嬌小的身材、圓圓的眼睛和臉蛋看起來十分可愛,一點都不像二十七歲的大人。可是小柊知道,如果她說出來,琬琬阿姨一定又會搖搖手指,晃晃腦後的馬尾巴告訴她:「阿姨可是跑過很多地方,做過很多事的哦!」 「阿姨,如果有醫生肯幫我開刀的話,我就可以上學和打球了嗎?」小小人兒期盼地望著她。 「當然羅。」蕭琬琬溫柔地撫著她的發。 小柊的病歷已經送到國際兒童器官移植組織去比對,希望能早一步找到和她相符的捐贈者。 「阿姨,到美國治病是不是很貴?阿媽說,如果他們最後找到美國醫院要幫我開刀,我們家裡一定沒有錢的。」 自從爸爸在她兩歲那年車禍死掉之後,家裡只有媽媽一個人在工作,還要給她治病,還要照顧阿媽,小柊小小年紀已經品嘗到現實的艱辛了。 「小柊不必擔心這個,阿姨一定會想辦法讓你把病治好。」她輕揉小女孩的頭頂心。 等小女孩入睡,琬琬回到客廳,大家都已經離開了。鄭美慧坐在原位,盯著窗外的景致發呆,奶奶也安靜地坐在客廳一角,滿足皺紋的臉龐有著認天知命的神色。 「鄭姊。」琬琬輕喚。 鄭美慧立刻回過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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