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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他開始留起長頭髮,打單邊耳洞,經常性地出入夜店,往來的也都是一些三教九流的酒肉朋友。

  他甚至不怕和洛提正面起衝突,仿佛他搞出越多讓人頭痛的事,就越報復了父親的變心和母親的軟弱。

  現在勉強比較能制得住他的人,也只有阿比塞爾夫婦了。可是阿比塞爾公務忙碌,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去幫朋友盯兒子。而且西海對阿比塞爾表面上唯唯諾諾,私底下依然成群結黨地玩。只有在菲雨面前,他才稍稍有一點以前那飛揚跳脫的模樣。

  「來!小樂雅爬過來!爬到西海哥哥這裡來!」西海拿著一個搖鈴,拚命搖晃,吸引阿比塞爾家目前最熱門的小公主的注意。

  八個月大的小傢伙還爬不太順,眼睜睜看著自己最愛的狗狗搖鈴被拿得越來越遠,心裡一急,兩手兩腳在原地蹭了幾下只爬了小半步。

  小傢伙眨巴兩下眼睛,水汪汪的黑眸馬上盈滿淚水,嘴巴一扁,那聲「哇」眼看要衝口而出——

  「喔!不哭不哭。」西海連忙走回來,一把抱起樂雅並把搖鈴塞回她懷裡。「乖乖喔!西海哥哥最疼你了,哥哥最愛小樂雅了。」

  「哼!」

  「哼!」旁邊兩聲很不甘願的哼聲。

  自從這女娃兒出生,他們能分到的注意力就越來越少了,所以兄弟倆目前是同仇敵愾的狀態。

  「西海哥哥也最愛諾蘭和思克。」西海對兩小子討好地笑。

  兩小子總算滿意了,回頭繼續畫他們的畫。

  「好了,每個人都回房睡午覺!」菲雨揮手招來保母。

  兩個兒子收拾好自己的畫具,保母接過女兒,很快走得乾乾淨淨。

  她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要西海坐過來。

  周日的午後,逮了個這小子好不容易在家的機會,阿比塞爾他們又必須接見外賓,家裡沒「大人」,菲雨便把西海抓了過來。

  在菲雨面前,他乖乖地把長髮紮起來,金耳環拿下,換上普通的襯衫牛仔褲。和孩子鬧了一個早上,神情顯得輕鬆許多。

  「沒事留這麼長的頭髮不熱嗎?」菲雨替他把松掉的發帶重新紮好。

  「沒有差啦,剪了還不是會再長長。」西海笑嘻嘻地跟她耍皮條。

  二十二歲的大男孩,算算也不過是大四的年紀而已。西海卻從小就經歷戰亂,在烽火中持著槍走了過來。

  原以為立國之後一切安定了,可以過過平順的生活,不料父母之間又發生如此的變數。

  菲雨的心底柔軟,益發不忍心苛責他。

  「西海,我知道你的心裡很不平,我也是一樣。但是無論如何,不要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你傷害到的人不只是你父親,還包括你媽媽和我。」

  「你放心吧,他們兩個,一個專心在外頭的女人身上,一個專心在自憐自艾上,不會有人有時間管我的。」西海撇了下唇角。

  「我呢?你覺得我也不管你了嗎?」菲雨溫柔說。

  西海漂亮的黑眼露出一絲絲愧疚感,沒有回答,但嘴角的線條依然不遜。

  「西海……」菲雨停頓一下。「你希望我去和那位女士談一談嗎?」

  「不要!」他的激烈超乎她的預料。看見菲雨童外的眼神,西海立刻平靜下來。

  「他想娶就讓他再娶好了,你不要再插手管這件事了。」頓了一頓,他又加了一句。「你這麼做也不會有人感激你。」菲雨沉默下來。的確,比起自家人或阿比塞爾那些老戰友,她這個「外人」是最沒有立場說話的。

  她的提議是心疼西海,西海的反對,也是心疼她。

  其實,那個女人這麼能忍,讓菲雨很意外。

  在勒裡西斯,男人的後幾任妻子都還是妻子,地位一樣備受尊重,但情婦不同。

  情婦的地位極其低下,和妓女差不多,在理法嚴謹的回教文化裡是一種極為難堪的恥辱。

  勒國的官夫人以她為首,是眾人皆知的事。

  能夠得到她的承認,就表示能夠打入這個圈子,正式為眾位夫人所接受。洛提會如此在意她的看法,一半也是因為如此。

  她一時無法接受,他便也不敢蠻來。

  「西海,」她輕歎一聲,頭靠在他的肩上。

  「你答應我,不要太衝動,有些事情該發生就是會發生,任何人都攔不住的。你的人生不是只有這件事而已,以後還會有許多難關,不要在這個關卡就絆住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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