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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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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菲雨!」自己開門進來的姊姊看到她,嚇了一大跳,急急沖過來抱著她。「菲雨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菲雨哭得聲嘶力竭,只能埋在姊姊懷裡無法說話。 CNN的報導已經跳到其它新聞去了,姊姊看了看電視,再看看四周,怎麼也找不出是什麼事讓自己的妹妹這樣心碎。 「唉,沒事了沒事了,別哭了……」姊姊低聲拍撫著她,「你已經回家了,沒事了……」菲雨在國外失蹤的那一年發生了什麼事,家裡都不曉得,問她,她也不說。在那種戰亂的地方失蹤,恐怕是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了。家人這樣一想,就不敢太逼問,怕又勾起她不堪的回憶。 他們哪裡知道,所有發生在她身上的事都太過美好,美好到她捨不得和任何人分享。她只想一個人在夜深人靜時,裹在被窩裡細細品嘗當時的每一分每一秒…… 「哇——哇!」另一串哭鬧趕在這時候湊熱鬧。 姊姊無可奈何地推推她。 「好了,你哭,你兒子也哭,我一個人有幾雙手可以抱這個又抱那個?」菲雨接過兒子,淚汪汪地拍他一記屁股。 「嗚,都是你這個小壞蛋!」就是他啦!害她不得不離開阿比塞爾! 半歲大的小男人很不爽,「哇——」地一聲哭得更宏亮。 「奇怪了,你自己心情不好,幹嘛拿兒子出氣?」姊姊怒道,一把抱過心愛的小外甥去廚房泡牛奶。 一年前,菲雨畢業回到臺灣,劈頭就是一句——「我回來了。我懷孕了。」整個朱家被震得七葷八素! 好不容易她失蹤了一年突然出現,叫她快回家讓大家安心,她不肯。好不容易拿到碩士文憑,叫她繼續留在美國念博士,她也不肯,然後回來肚子裡就揣了顆球是什麼意思? 朱爸爸差點腦溢血,朱媽媽當場昏倒,朱大哥、朱二哥滿臉漲紅,有一堆問題想問,一想到妹妹可能的「悲慘遭遇」,又不敢亂問。 還是朱三姊女人家細心。她發現妹妹的眼神極為平靜,看不出興奮,卻也說不上悲傷。 「孩子的爸爸還好吧?」她只問了一句話。 「孩子的爸爸很好。」菲雨也只答了一句。 然後姊妹倆就有了默契。 小孩子一生出來,朱爸爸又差點腦溢血,朱媽媽又當場昏倒,朱大哥、朱二哥又滿臉漲紅,有一堆問題想問卻又不敢問——那個小傢伙一看就是外國人嘛! 粗粗的眉毛,深深的眼窩,濃密的松發,淡褐色的皮膚,雖然五官立體透亮,一出生就會笑,長得實在很可愛,可是……可是……將來菲雨要嫁,也很難騙人家說那是臺灣人的種啊! 幾個大人完全不曉得該拿這個小小外國人怎麼辦才好,只有菲雨從頭到尾老神在在。 朱三姊自己的小孩子都大了,這愛笑愛哭、漂亮得不得了的小傢伙簡直是她的寶。她一見到小外甥立刻占為已有,直言妹妹敢丟給別人帶試試看。 於是菲雨乾脆把房子租在姊姊家附近,平時上班時,身為家庭主婦的朱三姊就幫忙帶小孩。 「我來喂他。」菲雨跟過來接過奶瓶。 「你手要捧他的頭,手臂撐著他的脖子,那個奶瓶……哎呀你!手勢不對,去去去!我來就好。」親生的娘又被趕到一邊納涼。 菲雨鬱悶地坐在桌子旁。 朱三姊看她一眼,「你小孩子戶口報了沒有?,」菲雨還是一隻手撐著下顎,和姊姊乾瞪眼。 「都五個多月了還不報戶口,不知道被罰多少錢了。」朱三姊嘮叨。 「前幾天去報了啦。」 「哦?」朱三姊好奇地瞟她一眼。「姓名欄填什麼?」看看,哪有這種娘,小孩都快半歲了還只有小名。 「就填『朱建國』啊!」阿比塞爾應該不會介意小孩子的中文名字跟她姓,頂多英文名字讓他取就是了。 「怎麼這麼聳啊!浴道年頭誰還會取『建國』、『立志』、『自強』這種名字?」朱三姊嚴正譴責。 「哼,小孩他爸鐵定滿意得不得了,你信不信?」她瞪了瞪眼。 這是妹妹第一次主動提起小孩爸爸的事。朱三姊遲疑了一下,很小聲地問:「你跟小孩子的爸爸聯絡過沒有?」菲雨還是支著下顎,鬱鬱地搖搖頭。 「為什麼不聯絡?」 「我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才跑回來的。」菲雨悶聲說。 「……為什麼不想讓他知道?」 「因為我怕他死掉。」她很認真地回答。 朱三姊嚇了超級老大的一跳! 沒聽說過哪個男人知道自己有小孩之後會嚇死掉的!會不會太誇張? 「唉,你不懂啦。」菲雨擺擺手,不想再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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