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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否則我還能怎麼辦?讓她一個人在街上亂逛,以她的大嗓門危害滿城的百姓?」這位年輕男子自然就是封致虛。「我等於是犧牲了自己的形象和幸福而成就大家的安寧,你非但不懂得感激,反而出口取笑我,你活得不耐煩啦?聞人獨傲。」口氣相當哀怨不滿。

  「孔夫子有言:做人要甘願。」聞人獨傲笑吟吟的,完全沒有絲毫罪惡感。「而且願賭服輸,既然天機幫的鏟滅工作在你的『任職期限』之內,你最好認分一點,乖乖替我跑完這趟腿。」

  「別太透支你的好運。」他咬牙切齒地咀咒老大哥。「等我三年的『坐監』期滿,『不得動用武力侵犯兩方賭約人』的誓言就算失效了,到時候你給我走著瞧。」

  到時候?到時候他聞人大捕頭已經不曉得消失到哪個角落去搜捕壞人,誰怕誰?

  聞人獨傲端起酒杯,吸氣飲進杯內醇美微辣的酒汁。

  「言歸正傳,今天找你出來喝酒,主要是想順便轉告你一件消息。」放下空杯時,名捕頭的頰上已經換回平時慣有的端嚴神情。「據說南宮勞已經派出大批探子出來尋訪他的寶貝女兒,你最好當心一點,接下來的路途隨時有可能和他們面對面碰上。」

  是嗎?顯然南宮勞關心女兒的程度比他想像中更真切,他還以為天機幫的人大多沒殘留多少人性呢。

  「知道了,我會立刻催南宮守靜離開洛陽,打道回天機幫的落腳處。」

  與其讓天機幫的人逮住他和守靜,倒不如他自動上山去攻對方一個措手不及,好歹也坐收先聲奪人的氣勢。

  他的心念直覺轉到南宮守靜上頭。

  她實在心直口快得離譜,一點心眼都沒有,他們也不過才相處將近一個月而已,她卻已明顯對他產生死心塌地的信賴感。假如她獲悉他前往天機幫,是為了消滅她的爹爹、兄弟、朋友、叔伯,她將會有什麼反應?

  而且,該死的,他越來越容易忽略一件事:她也是天機幫的一分子,而所有天機幫的成員都名列他的「奪命黑名單」上。

  屆時,他該不該下手取她性命?

  「瘋子虛!瘋子虛!」獨特的尖銳嗓門從一樓食堂直直響透整棟客棧的各個角落。

  「想」曹操,曹操到。債主大人來啦!

  他垮下淒慘兮兮的俊臉。

  「瘋子虛,你看這是什麼?」

  轟隆!雅室的小木扉分開一條空道,紅潤如梅子的俏臉蛋閃現在他們眼前,跳動的黑眸爍亮著毋庸置疑的歡悅。

  「閣下又有什麼新發現了?」他強打起精神迎合她的好心情。

  「你看,蟋蟀耶!」天上的太陽彷佛鑽進她的眼睛裡。她興匆匆地遞過拳頭大小的竹籠到他面前,裡頭關著一隻烏漆抹黑的蟲子。「剛才我在客棧門口觀賞鬥蟋蟀的比賽,每一隻都好厲害喲!尤其是這只黑將軍,它連續鬥倒三隻對手,沒有其他蟋蟀打得過它,簡直就是大內第一高手,所以我立刻掏銀子把它買下來。」

  「你花了多少銀子買這只蟲子?」他不太確定自己希望獲得答案。

  「就是你一大早固定捐獻上來的綁匪零用金呀!三兩。」她回答得理所當然。

  「什麼?!你花了三兩銀子買一隻小黑蟲?」

  「黑將軍才不是普通的蟲子,它是排名天下第一的厲害蟋蟀。」她的歡樂氣息登時餒了。難道他不喜歡?她以為男人對這種鬥雞、鬥貓、鬥蟋蟀的把戲都很感興趣的。

  「你到底明不明白何謂民間疾苦?三兩銀子足以供給黃河水災的百姓添置兩條暖身的棉被,足夠讓尋常叫化子七、八天不用出門討飯,足夠替你購下一套質料不差的宮裝羅裙,足夠……總之足夠做出一百件更有意義的大事。」

  而她,南宮守靜姑娘,居然一出手就是三兩銀子──只為了一隻用力揉捏就會死翹翹的小蟲子。

  「我覺得它很好玩嘛!白天能打架,晚上又會唱歌,起碼比你多了一項功能,你……你幹嘛凶巴巴的?」眼裡的太陽迅速下山,黑夜的陰霾取代了喜心翻倒的光彩。

  這樣就嘟起嘴巴了?她也未免太敏感了,他也不過才說她幾句,大部分指責的話甚至還念在心裡咧!

  該死!她為何用這種充滿了失望、委屈、傷心的眼光瞄他?他又沒做錯什麼,行事不正確的人是她耶,他出言教導她儉樸的必要性是基於善良的心態,她幹嘛用這種眼光看他?看得他都……都……都心軟了。

  唉!還是投降吧。

  「罷了,算我怕了你,討債鬼。」下回罵人的時候,他得千萬記住不能看向她的眼睛。

  守靜不答話,嘴角仍然撇下來,眼瞼半合,一副好委屈、好可憐的模樣。

  「你幹嘛裝出這種臉,我又不是在凶你。」謊言自動冒出他嘴巴,甚至不必勞煩大腦下達命令。

  她仍然不動聲色,顯然她也察覺出他的言不由衷。

  「真的嘛!我不是在凶你,而是……」殺千刀的!她能不能收起那副快哭的表情?「其實我在稱讚你幹得好,三兩銀子就買到一隻天下無敵的蟋蟀,旁人都做不到呢!」

  「真的?」旭日再度東升。

  「對。」

  「我不信。」

  輪到他無言以對,好想乾脆跳進酒罈裡淹死自己。

  聞人獨傲暗自在肚子裡嘖嘖稱奇。致虛居然認輸了,而且是輸在一個女人手上!這傢伙向來秉持「朋友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原則,教他向姑娘家放軟身段溫吞吞地哄勸,那簡直比閹了他更痛苦。反正女人沒了,可以再找嘛!憐香惜玉那一套絕對不符合他的做人原則,偏偏幾個死心塌地的紅粉佳人就吃他這副調調。而今他居然真的收起自己氣焰,任由南宮守靜對他「欺壓淩虐」?!他自己有沒有注意到發生在兩人之間的異樣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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