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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你的防衛心太強了。」陌生男子輕聲歎息。「我想,你一定常常覺得身旁缺少可以談得來的朋友,對不對?」

  語凝暫時遺忘了掛斷電話的念頭。「你怎麼知道?」

  「被我說中了?」陌生男子溫柔詢問著。

  「奇怪了,我幹麼要告訴你?」她立刻後悔剛才不小心在陌生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弱點。

  不過,他是如何從三言兩語之中猜中她的寂寞心事?

  好像從有記憶以來,她總是一個人過著日子。一直以來,母親若非忙著和牌搭子摸八圈,便是大街小巷尋找打折的名牌服飾;而父親則忙於他的棒球事業,無暇顧及女兒。自己照顧自己的日子雖然過慣了,偶爾夜半自思,也不免覺得遺憾。畢竟,有誰和她一樣,癡長到二十七歲,竟連個拿起話筒傾吐的朋友也沒有?

  可能便是這種寂寞感促使她敞開大門接納風師叔他們吧!當她看見這群毫無血緣關係、卻彼此深深關懷的怪客們站在門口要求租房子時,內心角落的某種情感霎時被撼動了。

  「難道你不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寂寞?」他彷佛聽得見她的心語。

  「你究竟是誰?」這回,她的質問和緩了許多。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隱隱約約彷佛聽見他的一絲歎息。「我和你有著相同的困擾,長恨此身非我有,何時忘卻營營。」

  他還能引用詩詞!雖然是非常淺顯的詞句,但是在文學沒落的現代社會裡,他已經算得上是難能可貴的異數。

  她馬上感受到自己的心柔軟如棉絮。

  「我以前認識你嗎?」

  「認識與否並不重要,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把我當成一個……神秘的仰慕者。

  「仰慕我?」她忍不住笑出來。「我又不是什麼大明星,有什麼好仰……」

  慢著,明星!思及這兩個字,她立刻聯想到某個人,而一聯想到這個人,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新鮮感立刻像遇上陽光的雪人,消失得無影無蹤。

  莫非他當真如此大膽?

  「沈楚天,是你,對不對?」火氣隨著急遽分泌的腎上腺素在她體內張狂。

  「沈楚天?」對方如絲如綢的聲音流露出濃濃的傷痛。「你把我和其他庸俗不堪的男人聯想在一起?」

  「不要以為我聽不出來你的聲音!三更半夜不睡覺,還跑出來裝神弄鬼。你以為每個人都跟你一樣不用上班?」光憑「電話性騷擾」這個罪名就可以掃他出門。

  「你可知道,當一個女人和男性朋友交談時,口中卻叫著另一個男人的名字,這是多麼殘忍的事情?」

  「不承認是吧?好,看我怎麼揭穿你!」她摔下話筒,披上睡袍往門外沖。

  這個傢伙,哼!他的死期到了!原本還在為了如何趕走他而傷腦筋呢!沒想到他自動將把柄送上門。沈楚天,這可是你自找的,不要怪我無情。

  「沈楚天!」她飛奔到四B外面,用力拍他的大門。「快出來!」

  現在的他一定在裡頭驚惶失措,急著想編造藉口掩飾自己的醜行。不過,沒有用的,她絕對不會買他的賬。

  「快開門!別想窮蘑菇拖延時間!」

  「來了來了。」裡面傳來他由遠而近的招呼聲。「怎麼回事?哪裡失火了?」

  沒等他完全把門打開,她已經迫不及待地質問起來。

  「我問你,你剛才……」突然地,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尖銳的問題隨著說話的能力一起消失。

  他……他……他竟然沒穿衣服!

  她小巧的下巴垂到胸前。

  不不不,他並非全裸,但是也差不多了。姓沈的全身上下只有一條小小的、薄薄的、短短的毛巾遮掩住下身的重要部位。廣闊的胸膛上佈滿晶瑩的水珠,將肌肉勻稱的運動家身材襯托得令人更想伸手摸一摸、碰一碰。尚未沖乾淨的洗髮精泡沫仍然殘留在發上、身上。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我洗澡洗到一半。」他拂掉從發梢滴下來的水珠。

  是啊,她暈眩地想著,他看起來確實是一副俊男出浴的模樣:

  「呢,我是來……」來幹什麼的?她突然想不起來。「來……來……」

  「來找我?」他好心提醒她。

  「找你?」她好不容易才將眼睛從他的胸膛移回臉上。「呃,對,找你……」

  找他幹麼?

  「找我吵架?」這通常是她主動找他說話的原因。

  喝!沒錯,她想起來了。

  「我問你,」原本想伸手戳他胸口,考慮片刻,又改變主意。她可不想到時候被他反控性騷擾。「我問你,你為什麼打電話來騷擾我?」

  「你在說些什麼?」他一臉的大惑不解。「我明明在洗澡。」

  「別以為我不知道。除了你,不會有人這麼無聊。你一定是掛上電話後立刻脫掉衣服,沖濕身體,再抹上肥皂……」

  「小凝,」他打斷她的指控。「那通騷擾電話是什麼時候打進來的?」

  「不久之前。」

  「那麼,從你接完電話到見到我,之間大約隔了多久時間?」

  「頂多三十秒。」她不可能給他更多時間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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