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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他一定要做得這麼明顯嗎?她只要想到事後得應付兩位主管的垂詢,以及可能傳回公司的流言,她就一個頭兩個大。

  「大致就是這樣。我們今天回去把合約打好,明後天就可以安排簽約。」企畫部經理主動替她回了話。

  結果贏得裴海一個老大不高興的斜睨。

  此處非久留之地!池淨當機立斷,即刻拿起鉛筆把條文的增刪部分修改好。然後,她頓了一頓,不大情願的把草約推往裴海的方向。

  「裴先生,這是今天的討論結果,請您過目,有任何問題可以隨時提出來。」她的視線最高只觸及他的頸部下方,接著便遊移開來。

  裴海聳了聳肩,探手將文件挪到桌面前。修長有力的手指不期然間觸上了她的指尖。池淨彷佛被火燒灼一般,火速縮彈回來。

  其它人都被她劇烈的動作嚇一跳。她尷尬的握緊雙手,醉人的粉暈色染紅了雙耳。裴海似笑非笑的睨她一眼,低頭開始翻閱起來。

  「筆。」他忽然頭也不抬的向她伸出手。

  她楞了一下,直覺把手上的鉛筆替過去。

  裴海接過來,咻咻刷刷的畫掉幾行宇,又添上幾個字。再翻頁,足足看了十分鐘,終於點點頭,把草約推回她桌前。

  「沒什麼問題了。」他靠回椅背上,一副肩膀寬得不可思議。「筆還你,謝謝。」鉛筆遞在半空中,池淨瞪著筆桿半晌。那只筆是她握熱了的,現在上頭卻有他的體溫……

  「您留著吧!」她低頭收拾好合約,率先站起來。「既然雙方都達成共識,我們先告退了。」

  「很高興和貴公司合作。」媞娜的態度明顯冷了許多,已失卻初開始的友善明朗,尤其對她。

  所有人隨之站起來,握手的握手,客套的客套,只有裴海仍然大剌刺的坐在原位不動。

  她一一握手,握到最末免不了輪到他。由於她的站姿比他的坐姿更高,而人視線互相交纏了幾秒鐘。

  「謝謝您的配合,裴先生。」她幾乎創下金氏世界紀錄中最短的握手時間。然後,落荒而逃。

  離開飯店後,她並沒有隨著兩位經理回公司,只請他們幫忙告事假,謊稱有事要回家。

  她沒有回家,只是漫無目的地晃著。

  第一次覺得臺北是個空洞的城市。那首歌是怎麼唱的?這城市如此空虛,天地彷佛也失去主題……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她回過神來,天色已經全黑。華燈閃爍,將她包裹在絢爛裡,顏色卻染不勻紛亂的心。

  她隨便買了個熱狗面包裹腹,來到馬路旁,揮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等她再度回過神來,她已經佇立在暗夜的北投山區。

  星月燦放,四下無光。裴氏舊宅彷佛一隻沉睡的巨獸,靜靜伏臥在山中。新婚的記憶回到腦海。

  婚後不久,他們沒有立刻出發去度蜜月,反而在這深山裡過了一個月只羨鴦鴛不羨仙的生活。他不工作,她沒上班,兩人廝守在宅子裡。笑鬧,談天,吃販,聽音樂,耳鬢廝磨……

  曾經那樣充滿甜蜜愛意的大宅,如今卻寂寥得彷佛從沒有人住過。

  她輕輕歎息──伸手從老地方取出藏放的備用鑰匙,她開門進去。屋內和屋外,一樣靜謐冷清。她慢慢走進門,經過客廳,上了樓梯,來到昔日的臥房前。空氣中漾著久無人居的塵埃味,隱隱約約,男人與女人的笑語猶在耳邊回蕩。

  「該起床了,你別再鬧我,給鄧伯發現了好丟臉。」

  「你以為他不曉得我們關在房裡做什麼嗎?」

  那些舊日的甜蜜回憶……

  她推開門進去,對面落地窗的簾布半掩著,皓月迤邐了一地鉛華,替房內的濃黑淺亮了銀白。

  直直走到窗前,憑著窗兒遠眺,夜幕繁星點點。

  啪嚓一響,角落亮起一點火紅色的星芒。她回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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