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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真情,那是什麼?一場午後的約會,一篇纏錦的情詩?一縷生死不移的情絲?浪漫也好,實際也罷,真情的基礎絕對無法構築在一椿殺孽上。即使池淨永遠不知道他是殘戮了她父親的兇手,他卻無法心安理得的伴在她身旁,不感到一丁點愧欠。這份情不能動,一旦動了,註定要破滅,滅了她也滅了他。

  牛仔看著老友臉上滑過的千思萬緒,心底也雪亮了。何苦呢?這呆子!

  「看來你剛剛說得沒錯,你真的幹了一件蠢事。」牛仔也只能苦笑。

  裴海呆呆望著天花板。

  「算了,別難過,」思慮半晌,牛仔只能慨然拍拍他的肩膀。「哪天你失戀神傷、工作無以為繼的時候,我這裡還缺一個擔糞澆肥的。」

  池淨真的開始擔心了。

  自那日的爭端之後,裴海彷佛從世間蒸散了,再沒人知曉他的行蹤。

  初初的前幾天,她仍然處於氣頭上,愁悶難解,家人和老闆曾經探問過她的口風,試著明瞭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池淨只是淡淡的回答,裴海和她在公事上有些誤會,不礙事。眾人見她不說,也覺得再追問下去沒有意思,讓她松了一口氣。一些工作上的善後事宜,她也委婉的請簡明麗負責,蓄意避開所有與他接觸的機會。奇異的是,裴海竟然也就再也沒有來電。

  這男人真可惡,竟然端起這樣大的派頭,連低頭道個歉也不肯。有錯在先的人是他!情人之間沒有不吵架的,只要他和以往一樣,露個面,說幾句溫柔款語,她會輕易屈服的。

  真正讓她發覺事態怪異,是在簡明麗也完全聯絡不上他之後。老闆說,每每打電話去裴宅,都只有老管家固定的兩句「裴先生不在,請留話。」

  四天過去,當裴先生仍然不在,訪客仍然請留話時,池淨的心情從鬱鬱難解,轉而成為憂心悄悄。

  他上哪兒去了?

  第五天起,她終於放下身段,主動打電話到裴宅。

  「幾天前,少爺回家收拾幾件衣物就出門,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了。」老管家認得她,終於給了詳細一點的回答,但仍然於事無補。

  「怎麼會呢?」她焦躁心急。裴海並非小家子氣的男人,不會為了區區一個口角就離家四、五天。她再如何錯看他,也不會連基本的性子都猜摸不准。難道他出了意外?「池小姐,您若遇到他,請告訴他早些回來。」老管家其實也滿腹操心。然後,七天,八天,九天過去了,裴海仍然不見蹤影。

  池淨焦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鄧伯伯,裴海今天回去了嗎?」中午時分,她再度撥了通電話過去。

  「沒有。」管家蒼老的聲音傳來。「明天是聖誕節,也不知少爺今晚回不回來過節,應景的飾物該不該準備起來。」

  「鄧伯伯,我今天下班過去看一看。」她決定親自跑一趟。或許裴海在房間某處留下了訊息,不慎被吹落了也說不定。

  由於隔天適逢耶誕,趕著採買聖誕節禮品的人相當多,藝廊推出的應景畫展很受歡迎。等她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結束一天的工作,時針已經指向數字九。池淨叫了出租車馳上北投山區,待抵達裴宅時,已經夜裡十點多。

  一室淺暗無人。

  她佇立在裴海房中,聞到空氣中有他淡淡的氣味,但主人卻失去行蹤。她把櫃子、床底、抽屜四處都翻看一遍,仍然找不到任何交代他行蹤的線索。

  她茫然的坐在床沿,望著落地窗外的皎潔夜色。月光溶著隱隱青山,夜風吹起蕭蕭敗葉,夢魂俱遠的人又在何處?

  若真是緣散,好歹給她一句話吧?這樣無聲無息的走,算什麼?小人!小人!真是錯愛了他!

  心裡怨誹他越深,眸眶內就越濕潤。

  「臭裴海,大笨蛋,再也不原諒你!」她用力捶著他的枕頭,伏倒在上面無聲的流淚。

  淚流幹了便沉沉睡去,再度睜開眼時,月娘已攀至樹梢頭,是深夜了。

  池淨茫然的眨了眨靈眸。方才入睡時,她記得房內的燈是開著的,怎麼現在四周漆黑成一片呢?

  等神智更清楚時,空氣中隱約的波動驚蟄了她,她霍然坐直嬌軀。床尾黑暗處,一張單人椅上,坐著一道寬偉的人影。黑色的身影完全溶入暗夜中,幾乎讓人分辨不出來。「裴海?」她輕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真的回來了,抑或只是出於她的夢境?

  暗紅色的火光稍微揭開全然的黑暗。這抹火紅往上滑行到某個高度,煙頭的火又更熾熱的閃了一下,隨即,淡淡的白霧混和著煙草的氣息飄向她。

  她從來不知道裴海會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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