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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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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總經理,安主任,我大後天就回臺灣。」 BMW呼嚕駛往忠孝東路的車流。 青青幾乎沒有勇氣回頭面對父親,生怕在他眼前露出馬腳。 「爸,我另外有約,拜拜。」溜之大吉啦! 走回正廳的途中,她忽然想起一件大事。 唉呀!忘記沒收闕的那包違禁品了,該死! *** 起風了。 微風細細,灰藍色的雲朵在天際卷起千堆雪。 「晨夕私人療養院」的花庭裡,紫薇朱槿正,斜陽煦煦欄杆。中央氣象局已然公怖颱風季節來臨,因此院中的病患和家屬為了捕捉數日內即將被暴雨吞噬的溫暖夕陽,紛紛離開病房內,或推著輪椅,或偕伴同行,十來許人影漫遊在金色的晚照之下。 鄭清甯透過明淨的窗玻璃,俯視庭院裡的人蹤,心中經回著溫馨的踏實感。 惟有來到這件清靜世界中,她的心才能尋覓到難得的平靜。這十數年來,總是如此。 病房內的空氣彷佛停滯了,卻又不至於讓人感到窒悶,可能和四周的佈置有關吧!為了不讓訪客一進門就感受到院內的冰冷,她特地收集了大大小小的拼布作品,細心將小桌子、小椅子、小癟子全鋪上繽紛的布墊,整間病房看起來就像一間舒適的居家臥房,乍看之下絕對令人產生跌入鄉間時空的幻覺。只有點滴瓶架子和嘀嘀作響的儀器,稍稍為眼前的溫暖氣氛融入一點現實的冷意。 「未來幾天氣溫可能會稍微轉涼。」她踱回床前,執起床上人兒的大手。「我會吩咐看護替你多加一床毯子,免得你生寒。」 床中人無語。 她逕自接續著談話:「子衿最近比較忙,接下來有好一陣子不能過來探望你,他交代我轉告你,下個月絕對會抽空把他的女朋友帶來讓你看看。」 回答她的,是一貫的沉默,以及規律起伏的呼吸。 「話雖如此,我倒很好奇青青肯不肯跟他同來,因為他們最近正在鬧意見。」鄭清寧有點心虛地偷瞄床中人的臉色。「我以前一直沒有介紹得很清楚。其實,子矜的女朋友青青是……是安繼方的女兒。」 床中人一呼一吸的綿長氣息回湯於室內。 她就著床畔的藤編小椅坐了下來。「你一定還記得阿方吧?他就是當年那個指著你鼻子大罵奪人妻女、又氣得我差點跳樓的壞蛋……事隔三十年,他又出現了,真是陰魂不散。」 「……」床中人仍然一片沉靜。 鄭清寧偏頭打量病患。以往溫和煦暖的黑眸,如今長期掩蓋在微青的眼瞼下,距離它上一回睜開的日子,已經十四年了。她的丈夫——闕駿昆,眼窩深陷,雙頰瘦槁地凹陷下去。由於仰賴維生機器輸送營養的緣故,他的體重僅能保持在合格公斤數,但若想培養出使軀魄豐潤結實的脂肪,則屬奢望。 盡避如此,在闕駿昆身上找不著染患褥瘡或肌肉萎縮的現象,他受到良好照料是不爭的事實。 鄭清寧撫著他缺乏反應的手掌,幽幽傾吐—— 「最近發生了好多事情。子衿和青青吵架了,也不曉得何年何月才能和好;花店附近新開了兩家花藝館,搶走了不少老客戶;還有,阿方那個牛皮糖一天到晚纏著我,要我回到他身邊……」 她煩躁得站起來踱步。「這怎麼可能嘛!我明明羅敷有夫,又不是單身女人,他卻總是不死心,每隔三分鐘就重複一次求和的要求,我給他吵得煩死了,差點就……」 她驀然住口。她竟然在正牌丈夫面前,傾訴自己幾乎向第二個男人投降的事實,委實太不知羞了! 「阿昆,你何時才肯醒過來呢?」她徒然發出頹喪而無助的哀告。「我真的快撐不下去了……」 她好想念他!想念他的支持、他的鼓勵。 當初若非闕駿昆不顧一切地扛下她的煩惱,她早就帶著腹中的小孩投河了。 她顫巍巍吐出酸楚的寒氣,眼前望去,驀地發現世界染上霧濛濛的濕澤。 是窗外下雨了,抑或,她的眼眸出汗? 「為什麼?」她喃喃自問。「為什麼我失去孩子之後,必須再失去你?」 有時候,她只冀望身旁能有一雙堅實的臂膀倚靠而已。 她不敢著想從安繼方身上得到寄託,既往的分裂,帶給她無法忘懷的不安全感。她害怕兩人終究不得善果,既然如此,乾脆一開始便斷絕受傷的可能性。 「……」闕駿昆和過去十餘年一樣無語。 鄭清寧搖了搖頭苦笑。 「說了這麼多,你也聽不見,有什麼用?」她淺嘲著自己的癡愚。「我先走了,過幾天再來看你。順便把青青和子衿的後續發展告訴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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