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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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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會給我驚奇。」他那聲「哼」絕不會是在讚美。 我連忙拍手拍頭拍衣服,結果是上下沾了更多粉白。 這個下意識的動作讓我自己覺得氣餒。我在在意什麼啊? 「你——有事?」我遲疑一下。王淨在後頭看著我跟舒馬茲楊。我沒想到要說明解釋;我自己也疑惑。 「你這些天都沒去上課?」他不回答我的話。 這種小事不勞他親自登門。我想起他那天發怒瘋狂的模樣。 他沒等我回話的意思,說:「你到底還要不要上課?要就馬上跟我走。」 「現在?」我心裡是九十七個願意,三個不願意的。一來我可以不必向舒馬茲楊求情,二來這膠著狀態可以結束。可是一想到要繼續和陰晴不定的他相處,心情就變得沉重。 舒馬茲楊冷冽的目光對我射來。我以為他會說「我沒時間跟你磨菇」之類什麼的,但他卻連嘴皮也不動一下說: 「你去梳洗一下,我等你。」 這種不應該的親切教我更不自在。我搖頭。「我可不可以明天——」 他沒讓我把話說完。那不友善、淩厲的目光一下讓我的話夭折。 跟著他下樓時,好幾次我都有種衝動,想伸手將他推下樓。但也只是想。那種高度摔不死人,我怕他反過來掐死我。 車子換了,變成一輛朋馳。 「你原來的車呢?」想起被他丟在窄巷裡的寶馬。 他掃我一眼,吐說:「丟了。」 的確,不丟了才怪。 「你……那天很生氣嗎?」 他又掃我一眼。「氣瘋了。」 「那你為什麼還要過來?」 舒馬茲楊冷笑一聲。「你跟曼因坦教授說了什麼?」 啊,原來是因為教授—— 「我才沒有。你自己才跟教授說了什麼吧。」 我不是那種有個性的美少女,這純粹只是心裡不平的反應。我總是不願惹怒舒馬茲楊的,姿態一直低。就是現在,我也不想惹他。但我不要個性,並不表示我沒自己的脾性。我只是不能不顧一切——雖然上回惹怒舒馬茲楊時,我簡直不顧一切。 舒馬茲楊沒應我的話,叼了一根煙。 「你為什麼過來?」我問。 我真痛恨自己多嘴。什麼都不知道,大可心安理得捱混過去,偏要多舉一此。 我希望舒馬茲楊不要回答。他抽口煙,卻說:「我說過我欠曼因坦教授一個人情。」 「所以教授拜託你給可憐的我一個機會?」說到最後,我覺得我的嘴唇都在顫抖。 舒馬茲楊擰掉煙,突然抓了我的手,撕掉手背上的貼布,仔細看了幾眼。「看樣子已經好多了。」 我用力抽回手。「對!所以你不必良心不安了!」 「良心不安?」舒馬茲楊打鼻子噴口氣,像聽到什麼笑話,射出的目光也諷刺。 所以我就知道我說錯話。 「你跟那個男的事情解決了吧?」他突然轉過臉來。 「你問這個做什麼?」我身上的刺立刻賁張起來。 「我不想浪費時間在一個時時心不在焉、不能專心上課的人身上。」 我咬住唇。嘴唇發白。 「都十多天了,要哭也應該哭夠了。」 「你——」我想,連我的臉都發白了。 「還是,你都沒哭嗎?」他突然湊向我。 這個人欺人太甚。我忍不住了! 「你不要太過分!舒馬茲楊——」我在發抖,但還存有理性。「就算你再有才華,曼因坦教授再推崇你,我也不一定要跟著你!你不滿意我,可以拒絕我,不必這樣躇蹋人!」 「除了我,你以為還有人願意收你嗎?若不是我欠曼因坦教授人情——」 「既然不願意,那你就拒絕!不必拿欠教授人情當藉口!」啊,我的理性飛了。一向沒個性、不要個性的我,還是犯了「衝動」這個愚蠢的錯誤。 「你真的要我拒絕嗎?」舒馬茲楊口氣陰陰的,冷靜的睨著我。 吞吐了三十秒,我還是無法回答。這只狡猾的狐狸,根本知道我回答不出來。 「我說過,要跟在我門下,就照我的規矩來。」他的姿態高高在上。「你如果跟那男的拖拖拉拉,情況好沒差,情形不好時,要再像這樣一沮喪就十多天不練琴,只是浪費我的時間。」 「你——」我悶哼一聲。我休息是因為手背被他弄傷,是因為他冰雪天地把我丟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欺人太甚,可是他說得什麼都是我的錯。 「你跟他的事到底解決了沒有?」 「你為什麼要如此強人所難?!你自己就沒問題嗎?你為什麼不再作曲?不再公開演奏?」不,我根本從來沒聽他彈過一首完整的曲子。「為什麼?如果有人一直這樣追問你,請問你做何感想?!」 嚇!我是不要命了,跟他們日耳曼的上帝天主借了膽。 我等著舒馬茲楊的藍眼珠冰死我,等著他的咆哮轟死我——但沒有。 他是鐵青著臉沒錯,一雙藍冰冰的眼冒著焰火要把我燒了。可是,他卻吐著冷氣在我臉上,說:「你不是都說了,我江郎才盡,早已過氣了。沒本事,怎麼作曲、上臺演奏?」 「我不……」我那是口不擇言。他這樣將我一軍,明明是他的不是,卻要我內疚。 舒馬茲楊冷哼一聲。「反正我也不在乎你們這些人說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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