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如是 > 總是黑夜 | 上頁 下頁
三十


  「若水!」紅色小轎車駛近,停在路旁,走下一個身材有點過於豐滿的女人,對著站在路邊的一對男女揮了揮手,還捏了捏女的手上抱著的小孩肥嫩的小手。「想不想我啊,貝貝。」

  「哈哈。」小孩正牙牙學語,口齒不清,根本說不出完整的話,發出像『哈哈」的聲音。

  「怎麼這麼快?班貝,我還以為你會晚一點。」

  「哪裡快了,都晚了十分鐘。」男人說。

  「今天事情特別多,我已經儘快趕過來了。」班貝不以為然。

  「把貝貝給我吧。」男人把手上提的一大袋東西放在地上,再將身上掛的一大包裝滿奶瓶尿布的大布袋轉掛在班貝身上,然後伸手抱過小孩。

  「現在班貝來了,你們倆好好聊聊吧,我先帶貝貝回去。」

  「聊什麼!」班貝說:「工作的事都還沒談。」

  「隨便都好。那我先走了,若水。」男人不以為意,逗弄懷中小孩說:「貝貝,跟把把回家了。」

  「什麼把把,黃世宇,你發音正確一點行不行?」班貝不以為然。

  男人不爭辯,輕抓著小孩肥嫩的小手擺了擺。「貝貝,跟瑪瑪說再見。」

  小孩揮著肥嫩的小手,伸向沈若水,小嘴含糊地咿呀。「瑪……抱……」發出的聲音像是在叫媽媽抱抱似。

  「聽到沒?貝貝在叫媽媽。」沈若水笑。

  「貝貝是在叫把把。」男人不以為然。「來,貝貝,叫把把,把……把……」

  「小傢伙怎麼還分不清誰是誰,見誰都叫媽媽。」班貝逗弄貝貝,貝貝把肥嫩的小手伸向她,嘴裡咿呀,聽起來也像是在叫媽媽。

  「我怎麼覺得像在叫把把。」男人堅持。「貝貝,是把把哦,叫把,把。」

  「真是!」班貝搖頭,對男人說:「好了,你快走吧。」

  沈若水也捏捏小娃肥嫩的手,柔聲說:「跟把把回去嘍,貝貝。」

  男人先將小孩小心安放在固定在後座上的嬰兒安全座裡,又將掛在班貝身上的奶瓶尿布袋放進車裡,然後才提起地上那袋東西。

  「這什麼?」班貝問,一邊探頭看,發現都是一些幼兒書。很篤定是沈若水買的,朝向沈若水,抱怨說:「真是!沒事買那麼多書做什麼!你賺的那些稿費才多少,盡買些有的沒的。」

  「那是買給貝貝的。」

  「她才多大,哪看得懂。」

  「以後可以用。好了,你別再念了,不是要給我稿子?」

  「我看要是沒有我,你豈不是要餓死。」班貝自她一眼。

  男人已經把一大袋書放進車裡,發動了車子,打開車窗,朝班貝跟沈若水揮個手,說:「那我帶貝貝先回去了。」

  看著車子開遠,沈若水才跟著班貝走向對街的辦公大樓。

  班貝這兩年換了家公司,官更大了,公司出版編輯的事務都由她總理。班貝換公司,沈若水理所當然也換公司接翻譯稿。

  「啦,給你貝貝的。」班貝的桌上簡直是一團亂。她把一堆稿子掃開,一個玩具戒指被夾在紙堆中,她勾出來遞給沈若水。

  「什麼你的我的。你怎麼也跟黃世宇一樣,胡亂喊胡亂說。」沈若水搖搖頭。

  「我哪胡亂說了,還不是都一樣。」班貝咧嘴一笑,從一堆稿子中翻出一本小說硬塞到沈若水手上。「啦,一個新手翻譯的,我這兩天沒時間,你幫我看看,看是不是能用。還有這個,兩個禮拜後交稿,沒問題吧?」又翻出一本原文小說疊在譯稿上。

  「這麼趕?」沈若水趕忙抓住書稿,以免掉到地上。

  「就是趕才找你。」班貝壞心地說:「認識你這麼久了,不剝削你剝削誰!」

  沈若水抓著書稿,欲言又止,過片刻才說:「謝謝你,班貝。」

  「別來這套!那麼溫情,怪不習慣!」班貝揮個手,要起雞皮疙瘩似,一副不習慣。「你要是真有那個良心,就不會丟下我三四年沒消沒息!沈若水,你的良心何在?」說到最後,半玩笑半埋怨起來。沈若水歉然說:「對不起,我——」

  「我明白。」班貝打斷她,拉住她的手。「不過,還好,你總算回來了,又能那樣笑了。」幾個月前沈若水突然出現。跟她聯絡時,班貝又驚又喜,又惱又氣,但總算放下心。「這幾年你到底在哪裡?怎麼過的?」

  她一直忍著沒問,又不禁替她心疼。

  「我回到我媽長大的地方,一個有山又有海的小村鎮。我有點積蓄,所以過得還好,每天無所事事。」

  「那就好。」說得輕描淡寫,但可以想像是怎麼的煎熬。班貝作態打量她,語氣刻意放輕鬆。「我看你身上的肉都沒少,應該是過得不錯,害我白擔心了。」

  沈若水微微笑起來。看到那笑,班貝終於忍不住,數落起來:「你也真傻!什麼都不爭取。要不,你也可以來找我。」

  「謝謝你,班貝。」沈若水含著笑。下意識似,搖了搖頭。「我能爭什麼?也沒什麼好爭的。」雖然穆勒表示願意幫助她,但她跟江潮遠畢竟沒有結婚,法律上沒有任何關係。

  她連那個房子都再住不下去,只能離開。她只是不明白,江潮遠為什麼會在預定行程中突然跑回義大利?穆勒說,江潮遠接受了贊助人的邀請,改變行程到薩丁尼亞島,因為他想先親眼看看,他說他要帶他心愛的人一起去,說她一定會喜歡那裡蔚藍的海與幽靜的海灘……

  那些事,想起來還是痛,但已經不會那麼痛。時間或許真是無情的,再怎麼的曾經山盟海誓,時移事便往;但更或許,這其實只是生物自我防禦、甚至自愈的本能。人們的心無法承受太多超出負荷的悲傷跟哀痛,所以時間的無情,成了一帖自然的治藥。

  或許吧……

  想起時,她的心還是痛,心底還是有個隱藏的傷口。但那個痛,已不再是不能承受,也不再妨礙日常的生活。

  「你啊,做人要積極一點。」班貝不以為然。想到了什麼,跟著說:「聖誕快到了,你一定沒什麼計劃,對吧?到我家來,多認識一些朋友。」

  「再說吧。」沈若水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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