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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第五章

  「令珠,你真的決定要搬走了,不再考慮?」

  錢杜娟坐在床上,看著孔令珠收拾書籍行李。床上、桌上、地上堆得滿滿到處是東西,孔令珠一項一項裝進箱子裡打包。

  胡未央沉默地站在門口;王德琳蹲在地上幫孔令珠挑挑揀揀,偶爾看見一兩件小巧的東西,順口就討了去。

  樓下則傳來敲敲打打、電鑽鋸齒的噪音。

  「嗯。」孔令珠一邊收拾東西,一邊點頭說:「再不搬的話,我真的會發瘋。成天到晚不是這邊敲,就是那邊捶,吵得我不能念書。我快畢業大考了,不能冒這個險。畢業考考砸的話,我過去的努力都付諸東流。」

  「忍耐一下就過去了嘛!」王德琳說:「范修羅這個人還算有點良心,只是小漲了兩仟塊房租意思意思,押金、保證金全免了。現在房子施工吵雜只是暫時的情形,不會耗太久的。何況屋子重新裝潢,他花大錢,享受的卻是我們。這段期間你先到圖書館念書,等裝潢結束,就海闊天空了。」

  「算了吧!你以為范修羅那個人真有那麼好心?我看他根本是存心不良!他如果真有那麼好心,就不會故意挑在晚上的時間叫一大堆人天天來敲敲打打;而且進度特別慢,一天到晚就聽到那些噪音,卻沒做出什麼成績來。只要一想到每天晚上有那麼多陌生的男人在我住的房子裡穿梭,我就覺得心不安。」孔令珠不以為然的說。

  近半個月前,范修羅突然找來室內設計師打算重新裝潢「流星別館」;同時慈悲地允諾各中等女人免除押金、保證金和高房租的負擔。由於他態度誠懇,眾女人都相信他的慈悲,就連胡未央也被他那種足以欺騙任何人鬼神的善良眼神所撼動。

  誰知,那就是她們惡夢的開始。

  也不知道范修羅是怎麼和對方協議的;總之,那些工人非到天黑了不來動工,非過了深夜不肯罷工;每天晚上泡在「流星別館」,帶給她們身心無限的威脅,並且活在噪音的籠罩下。

  半個月下來,孔令珠頭一個崩潰,懷疑起范修羅突然如此慈悲的動機。

  「不會吧?你想太多了!」王德琳搖頭,不以為然。

  「我是想太多了,但我不得不這麼想。想想看,本來范修羅是如何反對我們住在這裡,卻突然變得那麼溫柔慈悲,其心可疑。」

  「那是因為范太太的關係。」王德琳得意道:「因為我對范太太的一番可憐的陳述,范太太被我感動,告誡了範大少,他及時良心發現,所以才對我們那麼友善。」

  這種沒經過大腦過濾的話,什麼都往好的方面想的事,只有王德琳才說得出來。但屋子籠罩在低氣壓的氣氛中,沒有人有心情跟她抬杠,任她一個人在那邊自鳴得意。

  「你搬走了,范太太一定很難過,她待我們就像自己的女兒一樣──」錢杜娟無精打采地看著地上孔令珠打包好的行李說。

  「沒辦法啊!」孔令珠停下忙碌的動作,歎了一口氣說:「范太太對我們好我知道,我也捨不得搬走;但她現在人在國外,把別館的事交給她兒子管理,范修羅一接手就搞了一個翻天覆地的大工程──我想把大學念畢業,最好還是搬家。」

  「唉!」錢杜娟陪著孔令珠歎了一口大氣,看著一直保持沉默的胡未央,叫她:「未央,你說說話啊,令珠要搬走了!」

  說話!她能說什麼?房子終歸是人家的,人家愛怎麼敲怎麼打,都是人家的自由,她能說什麼?她也不能叫孔令珠別搬走,等著畢業考被當掉,繼續念大五──她根本無話可說!

  胡未央只是沉默地看大家一眼,然後轉身走出去。

  「她怎麼搞的?陰陽怪氣!」錢杜娟不明就裡,看胡未央什麼都不說,反而轉身走開,埋怨了她一句。

  「你別怪未央,她的情況可能比我們還糟糕,卻是心有戚戚焉,苦在心頭,嘴巴不好說。」孔令珠諒解的說。

  「怎麼回事?」錢杜娟仍然不懂。

  「你應該知道未央的情況,」孔令珠說:「她一勁兒的寫,但沒人採用,也沒有收入,只是靠一點錢在苦撐。我看范修羅是存心趕走我們;我們三個還好,我有家裡會寄錢來,偶爾還兼一些家教;你有固定的工作和收入;德琳也-樣,再不濟,還有丁大剛可依靠。但未央什麼都沒有,比我們慘多了,我看她現在心裡一定很煩惱。」

  「有什麼好煩的?她不也有一個現成的靠山?劉森雄有房子、有車,收入又高。她那座靠山比誰的都硬,我看她才是我們當中最不需要煩惱的一個。」王德琳往床上一坐,蹺起腿說。

  「她和劉森雄的關係不像你和丁大剛之間那麼白熱;不溫不火的,反而生疏。再說,自尊心也不容許她向劉森雄求援。」孔令珠露出難得的嚴肅神情。

  「那去找個工作不就得了?」

  「話是沒錯,可是……」孔令珠搖搖頭說:「你不瞭解創作者那種有時別人看來簡直不可理喻的執拗性情。他們大都有種旁人無法瞭解的理念,別人看來莫名其妙,但他們自己卻非常堅持。她其實也曾試過,但就是不成。」

  「對哦,你這麼說我才想起來,她找了好幾次工作,但每次都夭折,到最後她還是躲回桌子前寫作。」錢杜娟恍然大悟。

  「找個工作並不妨礙她的創作啊!」王德琳還是不以為然。「沒有收入,什麼都白搭。她是成年人了,應該明白這個道理,也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

  「憑你這句話,就成不了文學家。」孔令珠搖頭不止。

  「還好我不想成為什麼學家;那種人,一身窮酸。呸!酸死了!」王德琳撇著嘴又擠眉皺鼻,臉上全是表情。

  「你少說兩句!」錢杜娟白王德琳一眼。

  樓下敲打釘捶的聲音一直極有規律的吵噪,這時她們談話一停,那些噪音顯得更令人難耐。更過份的是,接下來的噪音,還兼傳來一陣陣叫人發瘋的音樂聲。

  音樂原是優美的旋律,但這種時候,這個時間,它就變成逼人發瘋的魔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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