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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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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主意已定,便正視嚴奇說: 「既然現在戒備這麼森嚴,接近樓花閣那麼困難,那我更得待在這裡了。他們絕對想不到我已潛進樓閣中。拜託你,嚴奇,你一定要幫我!」 嚴奇靜靜注視我一會,突然緩緩慢慢說出和這完全不相干的事:「銀舞公主身上有著五顆星辰排列成夜光之鑽的印記。」 說完這句話,就打開密室,潛入甬道中。我低低呻吟一聲,靠貼住牆頭。老天爺!這個玩笑太過份了!惡作劇也不是這種作弄法的! 我的左背處有著星辰的紋身!當年我剛出生不久,爹爹門下食客有個江湖術士,諂媚巴結,胡猜亂測,說我是什麼寒舞星下凡,天曉得真有什麼寒舞星,爹爹卻深信不疑的,找人替我紋上了昂宿星團的星芒,取其中最明亮的五顆星鑽形排列。說是什麼天星下凡,以此為切記,又將我取名楊舞,日日苟延殘喘他的貴族夢。我懂事以後,曾為身上的刺青和他冷戰過,爹爹卻一直以最無辜的笑臉討好我,我無奈,事實又既已造成,只好接受。可是從此,我全然拒絕他們那三個白癡所提的任何傳說神奇。這樣批評爹爹娘娘和但澄實在是不應該,然而,到現在我還是不明白,爹爹究竟何能何德,居然有本事將世代富甲四方的楊氏祖產,一寸一寸、一甲一甲地全給敗光。老實說,爹爹也許奢靡成性,享受慣了,過慣了少爺公子的闊日子,講究排場氣派;然而對於富霸一方的楊家來說,那真的不算什麼。爹爹有文人氣,但吟詩弄詞作對、附庸詩人風雅,搞些什麼夜宴酒令的,再怎麼揮霍,也及不上那種縱欲狂歡,嫖賭作樂的真正敗家罪惡。究竟爹爹是怎麼將家產一分一分敗光的? 大概,大概吧!和他軟弱的文人氣有關。 爹爹端學盂嘗,招德納賢──其實是心軟──門下食客千人。那些現代德行君子完全不事生產,成天跟在爹爹娘娘屁股後,東游上苑,西訪花塢,瞎扯些無聊拉雜的垃圾。那些現代清客,肚皮裡沒什麼真本事,臉皮倒是不薄;巧言諂媚,歌功頌德,醜態百出,無奇不盡其所有,其實不過一個「懶」字作祟,貪圖不付勞力的享受罷了! 那些人來來往往,爹爹一概來者不拒。楊福老夫婦有時看不過去,咕噥兩句,爹爹全當耳邊風,依舊大做他的盂嘗。 等到爹爹娘娘飛機失事,門下食客跑得一乾二淨,那些三親六戚也突然不見蹤影,我清查楊家的財務狀況,才知道已經什麼都不剩……討厭!這些不愉快的往事!我擦乾微濕的臉龐。 門口輕響,嚴奇閃身進來。 我接過他帶來的清水,連喝了幾口才問:「外頭情況怎麼樣了?」 「不太好,風聲還是很緊,四處是王府的衛士。王都來的官侯已經回上都了,看情形,過不了三天,情勢必定變得更加混亂。」 真糟糕!看情形我如果堅持一直待在這裡,又回不去的話,不是糧水不繼,就是被搜查捕獲。可是我怎麼甘心就這樣離開這裡?一旦離開,回去的機會就更渺茫了。 「嚴奇,如果你抓到我,會是大功一件嗎?」我低啞著聲說,那低沉甜淨柔媚,連我自己都嚇一跳。 嚴奇顯然也嚇了一跳。他看我一眼,隨即閉上眼,讓密室的空氣保持最沉靜的死寂。 密室沉靜至極的氣氛讓人昏昏欲睡,我也閉上眼睛,放鬆肢體。渴睡鄉在向我招手,我看到「斯舞莊」在風塵中斑剝……爹爹娘娘含笑在月光染亮的莊院前邀月飛舞,小小的我,和但澄在一旁,看呆了過去…… 還有那風和那流水淙淙,空氣中滿是花草沁人的磬香。但澄在伸展臺上優雅的笑著、旋舞著,一個回身,轉旋成太平洋一碧萬傾的波光,水濤中,爹爹娘娘的身影浮飄在每個隨浪起伏的波折中……我伸手想撈,浪花越退越遠,我探身下去── 不要── 「楊舞姑娘!楊舞姑娘!」 嚴奇的叫喚將我和噩夢切離,我睜開眼,自夢的混沌中清醒,對他微弱笑了笑,擦掉額前的冷汗。 「什麼時辰了?」 「還早!月亮才剛上山頭。」他回答說,遞給我一碗清水。 「謝謝。」水入喉中,濕潤了那份乾澀,舒服極了。 他也為自己斟了一碗,傾頭一飲而盡。 「嚴奇,這樣行嗎?你一直陪我待在這裡,宗將藩倘若有事找你怎麼辦?」我看著他揩幹嘴角的水珠。 「不礙事。」他只是簡短的回答一句。 空氣滯流了半晌,我又開口:「嚴奇,難道你從來沒有對宗將藩的神聖權威懷疑過?你真的以為誓死對他效忠,是天經地義的事?他要你做什麼事,你都不得違抗,甚至要你的命──你心裡真的從來沒有疑惑過嗎?」 「夠了!楊舞姑娘!」嚴奇恍若岩石般,定定地矗在黑暗中。「我不准你再說任何對宗將王不敬的話。王爺是上清國最偉大的存在,我不許你有任何懷疑!」 「可是,你究竟幫了我……」 他抿緊嘴辱。藏匿幫助我,無疑是背叛宗將藩,是他對宗將藩的赤膽忠心裡一個洗刷不掉的大污點。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幫助我,因為嫣紅的緣故吧?我想。 「謝謝!」我低聲向他道謝。嚴奇冷酷無情的外表下,其實包藏了溫暖有情的心腸。他太清楚我被發現的後果!忠誠和情義之間,他到底還是選擇了情義之事。情義無價,我欠他和嫣紅,一款生命的債。 說什麼上王一族自有辨別銀舞公主的方法,怎麼辨?還不是強行交入後官!這麼淺的道理偏偏大家都想不透,還真以為什麼上王、王爺的當真是什麼天生之子,對他們敬若神明,絲毫不敢有任何僭越違抗之志。苯!還說什麼只有他們一族配穿什麼銀服──糟了! 「嚴奇!」我覺得無端的慌張起來。「你說那個宗將藩,是不是、是不是穿著銀袍、戴金冠、束銀色腰帶……」 「是的。」他疑惑地撞頭看我。 「銀帶……」我像是被擊中了要害,強悍不再。那個人,昨日早上那個人…… 「快,嚴奇,」我打著冷顫,幾乎是用呻吟的聲音說:「快回去找嫣紅,看看她是否平安!快!快去!」 「你說什麼?」嚴奇皺緊眉頭。 「快回去看看嫣紅有沒有事!」內心那種虛慌感,一直攫緊著我的心臟,那心跳聲,感覺起來那麼不切實際,像是隨時有停止的可能。「昨天清晨,嫣紅姊弟帶我回家,他們離開後不久,有人潛入屋子。那個人頭戴金冠,身穿銀袍,腰系銀帶,神色很冷漠。一開始我沒有放在心上,全部的心思只是想著該如何才能回去,所以不久就忘了這回事。聽你提及時,我也只覺得隱隱有種不安,但一直沒想那麼多──是他!一定是他!他知道──快!快回去!」 那種虛慌感侵入我的脾肺,我彎下了身子,頹倒在地上,拚命咽吞著口水。 嚴奇的臉色由血紅而蒼白而鐵青,再轉為死白,他頹然坐倒在地上。 「嚴奇!」 嚴奇舉步移走,動作卻僵硬得跟機器一樣,絲毫沒有生命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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