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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藩根本不需要人保護,」伊麗兒美麗如瓷、白淨的臉龐凝了一凝,看不出她這在墨鏡下真正的表情。「不過,你這種窩囊貨,養著也沒用。狄恩——」

  叫狄恩的黑白混血,有一雙吊鉤眼、右臉頰上一道醜陋刀疤的碩壯男子立即上前,不發預警,迅速地抓住喬頓,硬生生折斷了喬頓的左手臂。

  喬頓慘叫起來,完全沒提防。

  「折斷你一隻手臂算便宜了你。」伊麗兒說。

  喬頓臉色慘白,額上冒出一顆顆鬥大的汗珠,緊接著左臂,死咬著唇不吭一聲。

  羅斯林微微變了臉色,但沒說什麼。

  「希特潘先生呢?」伊麗兒問。

  「希特潘先生人在歐洲,正由日內瓦趕回來。」

  「我聽說對方有三個人?」伊麗兒又問。

  羅斯林沒敢稍遲,把嚴奇、楊舞三人的事說了。但因未得希恩潘的允許,他不敢造次,只把嚴奇說是叛逃的研究人員,與塔娜合謀,竊取研究的成果機密。

  「那個叫楊舞的東方女孩呢?」伊麗兒皺眉,直覺對這個名字和這個女孩的存在不順眼。

  「這個我也不清楚。」

  「你不清楚?」伊麗兒揚高眉,語氣明顯不滿。

  羅斯林乾咳一聲,說:「我只知道,她似乎是與塔娜博士等人有什麼關聯。」

  這時,病床上的希恩潘忽然噫動一下,像是醒了。

  伊麗兒走過去,拿掉墨鏡,俯臉望著他。

  「楊舞……」希恩潘喃喃地,又噫動一下。

  伊麗兒藍綠的眼珠冰灰起來。確實捕捉到他那聲喃囈,俏臉凝了凝。

  「楊舞……」希恩潘又低囈一聲,突地抓住她的手,睜開了眼。眼眸的冷度並沒有因為長時間的昏迷而蒙鈍融化稍減。

  「你醒了。」伊麗兒親了他一下,臉貼得很近,幾乎俯在他身上。輕 輕吐著氣說:「是我,伊麗兒。你異母的妹妹及未婚妻。還認得嗎?」

  希恩潘目不轉睛瞪了她一會,冷淡推開她,伸手拔掉呼吸器,說: 「你來幹什麼?」起身坐了起來。

  胸前猛烈一陣劇痛撕裂他的神經,傷口滲出了血。然後他才發現,他身上密密麻麻圍滿了繃帶;才發現他身上嚴重受了傷;然後,記起楊舞白著臉,對他開出的那一槍。

  ***

  「不!我不是——」

  「你是。」希恩潘冷凝的臉孔放大了逼近到他眼前。「你充其量只是死了一千年的人,那個叫嚴奇的宿主。你沒有自己的靈魂、自我的意志;有的只是叫嚴奇的意識和記憶。可憐的六九。」

  「不!我不是什麼六九!」

  「你不是?那麼你是什麼?喔,你連六九都不是。」

  「不!我是……我是……」

  「你是什麼?」那個問號像刀子一樣稅利直割入他的心裡。

  「我……我……」

  「你只是一具傀儡。」

  「不……不……」他不斷喃喃抗拒。

  「嚴奇,你醒醒!」楊舞搖了搖倚著穀倉腐朽的木牆沉睡的嚴奇。他在睡夢中不斷搖頭低聲呐喊,掙扎不停,似乎作了什麼噩夢。

  「不!」嚴奇突然大叫一聲,驚醒過來。冷汗逼了全身。

  「你怎麼了?嚴奇。」楊舞有些擔心。

  嚴奇怔怔望著她。看著看著,忽然抱住她,語無倫次,迷惘說:「噢!楊舞,你告訴我,我究竟是什麼?到底又是誰?」

  「嚴奇……」楊舞啞口,不知如何回答。

  過片刻,嚴奇似乎是冷靜了,忽然拍開身,說:「抱歉,我失態了。我去沖把臉,讓頭腦清醒清醒。」起身大步走開。

  楊舞望著他背影,看見塔娜站在前方不遠處望著他們這方向。她想塔娜一定看到剛剛發生的事。嚴奇走過塔娜,並沒有跟她交談。而後,塔娜走向楊舞。

  「塔娜博士。」楊舞打聲招呼。從塔娜看他們的眼神,她總感覺有種奇怪的沉默。

  「嚴奇似乎有些不對勁。」塔娜說。

  「你也看到了?」塔娜果然看到剛剛那一幕。「他這些日子,自從我們來到這裡,他似乎就不斷作惡夢,質疑自己的身分和存在。」

  塔娜略皺眉,說:「看來希恩潘那番話對嚴奇起了重大刺激。嚴奇他對自我認同產生迷惘,可能他內心深處開始有聲音在否定原體的意識;再這樣下去,恐怕……」語氣有些擔憂。

  「會怎麼樣?」楊舞追問。

  「我也不知道。」塔娜搖頭。嚴奇是複製的人類,會像自然的人類那樣產生多重人格分裂嗎?塔娜慢慢覺得,身為一個科學家,她所曾參與的一切,對科學來說,是多神聖的突破與貢獻;但對那些被製造出來的「生命」而言,卻是多可怕的淩遲及褻瀆。「現在只能儘量朝好的方向想了。」塔娜說。「我們在這裡應該很安全,暫時就先待在這裡。等我順利把存款轉到這裡,我們再想辦法,看下一步該怎麼做。」逃離「艾爾發」時,事發緊急匆忙,她什麼都不及帶走。沒有錢,哪兒都行不通,她現在正在想辦法。而這處農場是她前夫的,早已經廢棄,沒有人知道她曾經有過這段婚姻關係,所以也不會有人知道這裡。她想,他們在這裡應該會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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