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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兩個人影同時沖過來。徐少康因身體猛撞宗武,老奶奶則搶身擋在我身前。更達嚇得哭叫著老奶奶,我下意識伸手推開了老奶奶。

  但就這麼錯差間,宗武那一劍劃偏了,斜橫過我手臂。

  我先是覺得手臂處一陣冰涼,然後像有烈火燒開,按著,殷紅的血,如水流溢,迅速浸漫,頃刻就染濕了整截袖衫。

  「楊舞!」

  「公主!」

  徐少康與老奶奶同時驚叫一聲。

  「楊舞!」徐少康搶身將我抱在懷裡,撕破衣衫為我止血。

  整個雲舞殿靜如死城,無人出來探察這場騷動。

  「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殺害楊舞?她與你何冤何仇?」徐少康為不能保護我深感悲憤自責。

  「你問她吧!她害死我大哥,應當不致那麼健忘才是!」宗武冰酷如石的無情僵硬,再次隱隱觸動我心底。

  傷口刺辣的感覺,如火在燒,痛得我額際頻冒冷汗。我掙扎著脫開徐少康的支撐,想站起來,掙扎數次,終是無力地頹倒於地。

  經過這一番折騰,好不容易才止住的血又氾濫起來;大火燎原,整只手臂像有千針萬刺,疼痛難耐。

  我堅咬住唇不肯呻吟出聲。傷口深且長,入肉三分,險險見了骨。

  「還想不起來嗎?」宗武又持劍威脅過來。劍身略帶青冷,泛著陰森的寒氣,飲過鮮血後,別染了一抹妖氣。

  宗武冷漠地盯著我,仿佛一座巨大的石像生根在我身前。那僵硬無生氣的表情,那絲毫不帶感情的語調我猛然抬頭,心頭猛似被什麼無形的東西揪住——宗奇!是宗奇!

  他的死,帶給我很大的悲痛;我把記憶鎖得太緊,仍鎖不住那椎心的悲與痛。

  此時想起,不禁珠淚盈眶。喝了孟婆湯,我把什麼都遺忘,此刻憶及他為我死,哀痛難禁。

  「哼!你不必假惺惺了!我大哥就是為你所言,才會慘死,今日我一定要為他報仇!」宗武挺劍又道來。

  「報仇?」我怔怔看著他,淒然笑起來。「是的,我是欠宗奇一條命……」

  「楊舞,你胡說什麼!」徐少康急得大叫。

  夜靜得太詭異,將他的叫聲褢包起來而傳蕩不開。

  這裡離宮殿太遠,以夜籠罩的距離來算,如此在暗處裡發生的騷動也傳遞不到。

  「少康,別再說了。」我的生氣隨著血流慢慢在流失。「答應我,你一定要回去,記住我跟你說過的……還有,老奶奶和更達……他們……就拜託你了……」

  「公主!」老奶奶哽咽不斷。

  「姊姊,你不要怕,我保護你!」更達小臉脹得通紫,還殘存适才哭叫過後的淚痕。他握緊雙拳,不提防地沖到宗武身前,大聲說:「你是壞人!你為什麼要殺姊姊!」

  「更達!」老奶奶不顧一切沖過去,將更達護在懷裡。

  這一切並未讓宗武動容,他冷冷地看著一切,手裡的劍,閃耀著相同冰冷陰森的光輝。

  「我不知道你就是宗奇的弟弟,如果我早知道……」我說著,一口氣提不上來,喘了幾口才接著說:「我對不起宗奇,他為了救我,才會被賀將藩所殺害……」

  「你撒謊!」宗武雙瞳收縮,冷硬如石。「你為了自己活命,而將我大哥交給賀將王爺害死了他……別以為我不知道,會為你所騙!」

  「你這是從何處聽來?」真相被曲解,我的心情反倒平靜無波,並不急著解釋。

  「公道自在人心。你想一手遮天,自有人會為正義出頭。」宗武冷神如電,字字不帶憐憫與感情。

  隨著他話聲的逼近,他的劍鋒也一寸寸的逼落。

  會是誰如此用心機想加害於我?不用想我也明白了。

  「我明白了。」我緩綾閉上眼。血好像流光似地,身體一種被掏空的感覺,虛浮而不實。

  「你明白了?」宗武像是一怔。

  過了不知多久,如同轉了一世,我緩緩睜開眼睛。卻見他持著劍,如座石像般釘在我身前,毫無表情的臉微微在抽動,內心似乎在掙扎什麼。握著劍柄的手強持著內心的掙扎,用力過激,骨頭幾乎都要繃出來似。

  而後,他突然回劍入鞘,削瘦的臉半沈在黑暗中,雙唇抿緊成一條線。依然用不帶感情的語調說:「今晚我姑且饒你一命。但你先別高興得太早,我隨時會為我大哥報仇,取你的性命祭我大哥在天之靈!」

  濃冽的黑暗,沒日沒夜地罩下來。雲眉壓得更低更厚了,前方又將是一場風暴。

  第十三章

  嚴奇率領王師親征,從宗將藩之議,揚棄「左威衛」誘敵深入、守株以待的戰略,而主動出擊。三十萬大軍連同原十數萬的兵馬,共分四路:左翼、右翼,前鋒、後距,四軍各由賀堂、龍太、宗將藩及另一善戰的將領領軍掛帥,嚴奇則自為大軍的最高統帥,深入敵後,撲滅「丹紀」的主力。

  這一戰略果然奏效,「上清」大軍士氣如虹,各路戰情頻頻傳回捷報,不出多久,即下「丹紀」。「丹紀」呈表求降,嚴奇率著大軍凱旋回朝。

  回朝後,殺豬宰羊,犒賞兵士,並下令流席三日,讓所有的兵士喝得痛快。且論功行賞,有功的將領或兵士,各依功績升官或是加爵,賞賜田畝銀兩。

  一連多日,王宮內外都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

  這時候,內宮若是發生什麼事,也會被那些竟夜歡騰的狂囂所掩沒。

  小築忙進忙出,滿臉喜色地告訴我種種歡騰的景象。那一夜我被宗武所傷,她次日發覺,對自己竟死睡竟夜而渾然不覺,惶恐無比的求饒。

  我心裡明白,況且事情與她無關,只不許她張揚。

  經過多日的休養,我的臂傷已好了大半。心中惦念著宗將藩,煩惱著該如何才能讓老奶奶們平安離開。

  我不想有人陪伴,讓宮女自去熱鬧尋興,殿內空蕩無人,只剩殿頂夜明光珠散發著柔和的光輝。

  「楊舞姊姊!」龍太出乎意料地出現。

  「龍太?」我驚訝不已。

  嚴奇在金鑾殿賜宴有功的將領,他是主將之一,怎麼能中途自慶功宴上離開?

  「我不善飲酒,幾杯入喉便覺暈沈欲嘔,上王特許我離開。我心裡念著你,不知不

  覺就走到這裡來……」他往前靠近幾步。「楊舞姊姊,這些日子,你過得可好?」

  「我很好,謝謝你的掛念。坐吧!」

  他坐下來,我自到另一旁坐著,倒了兩杯茶。

  「喝杯茶,可以醒酒。」我說,將茶端給他,自己也端茶就口。

  他沉默地喝了幾口,突然放下杯子,下定什麼決心似地,不顧一切的神態說:「楊舞姊姊,你還記得我說過如果能得勝歸來,有話要告訴你?」

  「是說過,是什麼事?」我放下茶,等著他開口。

  「是——我——」他才開口,殿外傳來小築的驚呼,嫣紅和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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