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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你以為你是誰?了不起我把銀兩湊了還你!」然後一拍兩散。

  「你有錢嗎?」趙子昂居高臨下睥睨她,冷聲道:「你最好別忘了自己是什麼身分,以這種態度與主子說話,惹火了我,我盡有辦法送你上衙門。」

  對哦,她差點忘了,這該死的石器時代沒是沒非,有錢才有是非仁義。一旦入了奴籍,那更幾乎是永無翻身之日,當個妾便偷笑。這石器時代,是沒人權那一套的。

  「二爺您不是一直想攆我出去?」好吧,好漢不吃眼前虧。「況且,我只簽了一年契約,隨時可解契約。」

  「你有本事就試試看。」居然威脅起她。

  應如意斜過眼,臉龐自然微傾,因身量較矮,目光由下而上,斜瞅了瞅他。趙子昂心一凜,被襲得不防。

  「怎麼?」他竟然會在一名丫頭房中,因她一個眼神而正經請問,這著實可笑。他應該毫不考慮便將她攆出趙府。她暴露的性格,她佯裝的恭順,她無自知之明、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分的無禮言談舉止,皆令他生厭。她與彩雲的溫婉、彩雲的柔順、彩雲的端莊高雅截然不同——

  啊,他怎麼……竟然將她比諸彩雲……

  亂了。這全亂了!

  彩雲……仍讓他胸口作痛,禁不住傷痛……

  「我發眼疾,扭到了,行吧?」一般而言,她是很孬種的,識時務為俊傑,可往往在無關緊要的小處,忍一下就過去,就海闊天空,她卻不知那根筋不對,牛脾氣便發起來,不管好歹。所以,她老是丟了工作。而現在,好不容易,莫名其妙地接近了這趙府二爺,照理來說,巴結都來不及,要不,也該好好展現她「天女」的特殊之處,可狗就是改不了吃屎,都淪落成婢女了,還要什麼個性。

  「你——」趙子昂眸中怒氣一噴,又斂下去。怎能容許一名下人,如此乖張態度?他卻竟然如此好耐性,如此容忍。就因為她在他病時照料過他?那是她身為下人應盡的職責。是因為她佯裝恭順的表面下不同一般奴僕的倔強?他厭惡無自知之明的鄙瑣小人。那麼,是因為她不特別討好、畏懼或小心翼翼的言談舉止?原打算將她攆出府,不知覺間,竟已習於與她這般說話。

  他壓下怒氣,詰問道:「你究竟對梅小蘋說了什麼?又做了什麼?」

  「我哪做了什麼,賬房把賬算錯,短少了奶奶的月錢,我給指了出來,這樣罷了。」

  據趙總管說的,這邊說賬房算錯帳,少給月例錢,那廂譏諷哪有什麼算錯帳,不過死要錢;然後這邊便回敬那廂肚皮不爭氣,那廂回諷半斤八兩,這邊說有應如意在,自有秘方……就那麼吵起來,一發不可收拾。

  「你幹麼如此多事?」她竟也看得懂帳?趙子昂眸光一閃,迅即又斂去。

  「是是,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都是奴婢的不是。」白眼一翻,又滿口「奴婢」了。

  趙子昂哪聽不出話裡的不滿,掃她一眼,又問道:「然後呢?」

  「什麼然後?」

  「那『秘方』是怎麼回事?」

  「啊,那個啊……」應如意吞吐起來。趙子昂不罷休,兩眼銳光逼祖著,應如意避無可避,只得老實地將她告訴應小蘋的那種「安全期算法」、「飲食調節體質生子」等等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趙子昂不禁蹙眉。「你竟還包產啊!未免太胡來,惹出這許多事。」

  「這哪關我的事。」果然又是她的錯!應如意皺眉,也忘了是跟誰在說話,脫口道:「是三爺自個兒娶一個不夠,偏要娶二個,既不能長情,又無法情之所衷,相守以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明不明白?」

  趙子昂渾身一震,心中驀地一驚,濤浪翻駭,睜眼直瞪著應如意,隱隱發顫著。

  「幹麼這麼瞧我?」應如意瞥瞥他。「我說錯了嗎?這事說到底罪魁禍首還是你。你二爺自個兒情傷受挫,非逼自己兄弟娶個官家千金不可,惹出這些許事——」

  「你——住口!」趙子昂表情愀然大變,臉色鐵青,一掌用力拍打在桌子上,桌子震動一下。「你敢再多說一句,我絕不饒你!」惡狠狠瞪著她,目光如刀,寒氣刺人。

  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提起這件事,她以為她是誰,又是什麼身分,竟敢如此放肆!

  「所以?將我攆出府?毒打一頓?還是扭送衙門?或者將我賣了?又或者丟到柴房囚禁起來?」他瞪她,他以為她就不敢瞪他?她很清楚惹火趙子昂對她沒有任何好處,只是更糟;也不想意氣用事,這種落後的石器時代,毒打下人或賣了什麼的,平常得緊,幹麼傻得吃眼前虧。偏生——哎哎,她如此逞一時口舌之快,傷百年身呀。

  「你——」她真以為他不敢?他捏緊雙拳,極力壓制住怒氣,居然忍住了。

  那臉色依然鐵青難看,眸中怒氣流竄,硬生生被壓著。

  「二爺,」難得他竟沒發雷霆,應如意儘管意外,卻反而蹙眉,說道:「我無意惹二爺生氣,可難免總惹二爺發怒。請二爺還是許我離開出府吧。至於那二十兩銀子,嗯,我都給小紅了,如果二爺大人大量不追討的話自是最好,要不然,我會想辦法湊齊銀兩歸還的。」

  她自以為平心靜氣,聽在趙子昂耳裡,卻不知怎地,刺耳極了。他盯著她,一字一句吐道:「你作夢。」

  應如意一怔。「你要我歸還銀兩?」

  「我不會那麼容易放了你。」趙子昂雙眸又生冷光,冷冷道:「從今日開始,你就搬入『去雲軒』,負責照料我的起居,我走到哪,你就得跟到哪,沒有我的允許,哪兒也不許去,不許離開半步。」

  「你要我跟著你?」應如意不禁哇哇叫。「你忌諱那麼多,沒事便惹你發怒,那多痛苦!乾脆攆我出去,眼不見為淨,豈不是好?再不,讓趙總管分派我到廚房或外頭酒樓什麼的也行,我——」

  「從雲!」趙子昂根本不聽她說的。

  從雲應聲而入。他在外頭聽到了一切,卻依然面無表情,不多話,也不多問。

  「立刻將她帶到『去雲軒』,沒有我的許可,不許她離開半步。」

  「是,二爺。」從雲忠心從命,眼都沒眨一下。

  「去雲軒」是趙子昂休憩之處,向來是北院——或者說整個趙府的禁地,除了趙府幾位爺之外,連趙總管都不敢隨便進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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