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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你愛他嗎?」他突然抓住我。

  我掙脫不開他的手,緊咬著唇,咬出了血印。

  「他是這世界上,唯一一個我有心去愛的人!」我說。

  「可是這個人已經死了!」他一字一字吐出嘴說:「而且,這個人並不愛你!」

  「你胡說!」

  「我沒有胡說!他這樣摟過你了嗎?這樣撫摸過你的臉頰了嗎?這樣梳順過你的秀髮了嗎?這樣攬抱過你的纖腰了嗎?這樣廝磨過你的鬢旁嗎?他也這樣親吻過你的肩胛了嗎?」

  「放開我!」我失聲哭叫起來。

  「所以我說他並不愛你!」范尚倫用手指拭去我的眼淚,俯在我耳旁。「可是我不同!我會把你當作寶貝,摟在懷裡親吻、憐惜著。我會讓你快樂,使你的笑靨燦爛如花朵。我會將你妝扮成全世界最可人的女孩,日夜都在你身旁守候。我會愛你、憐你、疼惜你、寶貝你!盼盼,來我身邊吧!跟著我,我會好好的愛你!」

  「不!不!」我雙手蒙住臉,眼淚如雨嘩啦嘩啦的下。

  「為什麼要拒絕?你需要有人來呵護、照顧、憐愛!」他傾身過來。「來我的身邊吧——忘掉那個秦英偉,我會好好的愛你,溫柔的對你,給你甜蜜,讓你幸福快樂!」

  「不!不!」我拼命的搖頭,淚水從指縫中不斷滲流出來。

  「不要拒絕!」低低的嗓音在我身邊如訴。

  他拉開我蒙住臉的手,雙唇緩緩觸探過來。

  我低下頭,被他拉住的手在顫抖。

  「請你送我回去。」我低低的,輕聲哀求。

  而清風吹,暮色沉沉,燈火已黃昏。

  第十章

  開學前一個星期,我辭掉書店的工作,把領得的錢寄還給范尚倫,然後把該付的水電各種雜費,一項一項的用信封分裝好,一一的標明,擺在書桌上。

  我渴望在所有事情結束之前,回去古堡一趟,再走一遍那白沙的海灘,聽一遍那如歌的海濤。可是,我已然心力不足。

  路途隔得那麼遠,那幽暗的黃泉,可也有這人間的山高水深?我多想再聽聽J 的聲音啊!聽聽他呼喚我的名字。但路途隔得那麼遠,那些過去,恍是遙遠的從前。

  欲寄彩箋兼尺素,山長水闊如何處?昨日黃花,明日蝶愁。天上人間,會否再相逢?

  窗外有藍天,從高高的窗口透露進一些寂寥。開窗是天,關窗是人間。我把窗簾拉上,面對那一汪深洋,彷佛又聽到了海濤的聲響。

  一切都該結束了,結束在這無聲的世界裡,結束在那錯誤的別離後。

  我按下放音機的按掣,甜美哀怨的「任時光自身畔流逝」悠悠的縈繞一室,在耳畔,在心中,在淚眼裡

  第一刀割下。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那裡?血色的水,像水管裡的自來水,汨汨的流下。

  第二刀再割下。任時光自身畔流逝,我只願染上你的色彩,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手腕上的血,沿著我手臂無力下滑的垂勢,淹過了掌心,浸穿了手背,流纏過手指,滴潺到地板。

  門外隱隱有人在拍門喊叫。我所有的意識,隨著血流,飄忽進簾上那一片湛藍裡。

  長長的一段黑暗。一段無色彩的夢。也沒有光。只有黑暗。

  當我再度有知覺時,看見的是一片白恍恍。我感覺有人握著我的手,緩緩偏了頭,接觸到了那熟悉的眼神,那熟悉的目光。

  「J……」我的聲音乾澀而沙啞。

  「你醒了!你終於醒了!太好了!」床畔的人,更加緊握住我的手,甚至移到唇間,釋懷又激動。臉上新冒的胡渣,疲憊的神情,血絲的雙眼,說明了一夜未眠的守待。

  「是你……」我緩緩將頭偏向另一個方向,看著玻璃窗外,晨曦已穿透了光。

  「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不來找我?」聲音好自責。「我一回國就來找你,急著想見你!我真不敢想,如果遲了一步……為什麼?為什麼?難道我大哥對你真的那麼重要?我就不行嗎?」

  「英夫先生……」那垂吊著的點滴,看起來那麼透明,慢慢的,一滴一滴的點漏,好像是淚一樣。真有趣!眼淚由眼眶裡凝泄了出來,卻這樣由血管回收回去。

  「難道你就不能將你對我大哥的愛,分一點點給我嗎?一點點,我只要一點點就夠了!」秦英夫呢喃的說著,像在說夢。「你找好地方,搬離別墅也不通知我,我只好到海邊流連,希望能碰見你。我小心翼翼的維繫著我們的關係,每天,每個星期,每個月,都在盼望你的消息,為什麼?為什麼你就是不肯來找我?死也不肯來找我?」

  我茫然的看著他,聽不太懂他在說什麼。

  「盼盼,讓我代替我大哥來照顧你吧!留在我身邊,請你。」他的喉嚨都幹啞了。唯有看我的眼神,仍像在海邊那時一樣,如同J看我的目光,七年來我熟悉的眼眸!

  「英夫先生……」這情景,讓我想起海邊的相遇,夜霧的海岸公路。眼淚無聲的又滑下。

  「盼盼!醒了?」病房門應聲打開,雪兒、詠薇和名倫走了進來。

  醫生也適時巡視病房,察看一下我的情形,然後說:

  「醒了就沒事了。再觀察一陣子,過兩天就可出院了!」

  「太好了!謝謝醫師!」雪兒儼然我的家屬,殷勤的謝送大夫。然後坐在我床邊說:「盼盼,你真是的!什麼事不好說,這麼想不開!如果不是秦先生來得巧,撞開了門救了你,你現在就陷身在枉死城裡!」

  名倫站在窗戶這邊,看著我臉上的繃帶,吊著的點滴,神情比殺了他還難過。

  我知道他一直關心我,也極力的想幫助我,無奈我如此妥協於生活的壓力與日子的負擔。

  「對不起!」我輕聲對他說抱歉。

  「什麼都不必說了,我瞭解。」他低聲的安慰我。

  詠薇沉著臉,走到秦英夫面前,手裡拿著我丟在廢紙簍裡的那本存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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