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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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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一笑,沒有回答,疲倦的神情看起來像是終宵未眠。 「怎麼會醉成這樣?」他問:「到底什麼事不開心?」 「沒什麼!」我神色一黯,又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把杯子從我手裡接過去。 「還要不要?」 我搖頭。 「昨晚你喝醉了,你同學打電話給我,我過去接你回來。」 「你送我回來的?」我以為我聽錯了。如果是他送我回來的,那……那我昨晚那樣的失態…… 他微微一笑,隨即隱去笑容。 「你一直哭著說『他不要我了』,是這樣嗎?他真的是丟下你回去美國?」 沈自揚最後這句誤會的語詞,讓我因宿醉而蒼白的臉更形沒了血色。我垂下頭,無力地回答: 「謝謝你送我回來,又麻煩你了!我真沒用,老是麻煩你——」 淚水氤氳,模糊了我的視線。只聽得沈自揚又說:「很抱歉!沒能幫你什麼。我以為他回來,你們重新又相聚,你應該是幸福又快樂的。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一定很難過,我不該再來煩擾你——很抱歉!可是請你相信,我只是關心你,絕對無意再打擾糾纏你——」 「不要說了!」淚終於掉下來了。我忍得那麼辛苦,它還是掉下來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沈自揚的話,一字一句都叫我痛心不已。明明那樣喜歡著他,我卻不敢表明,而他卻以為我為沈浩的離去在傷心難過。這真是上天給我的懲罰,懲罰我當初對他的辜負—— 我越想越難過,失聲痛哭起來。 「不要哭!寶,別哭了!」他在一旁,像安慰,又像生氣。 我想聽他的話不哭,可是眼淚止不住,勾到傷心處,嗚咽抽噎得更厲害,我一直用手臂把淚抹掉,前一個淚印還未清退,後一道水痕就又縱橫奔灑過頸頰。我拚命想忍住淚和哭聲,它偏偏像回音一樣,迥響充盈著整個蝸居。 「該死!我說別哭了!你為什麼要在我面前哭?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我看得心裡有多痛多難過!我什麼也幫不上忙,更無法安慰你——可惡!他為什麼要丟下你,他不是也很喜歡你嗎?為什麼丟下你不管自己走了?不要再哭了,求求你,不要再哭了——可惡!」沈自揚用力捶著牆,一聲可惡道出他的不耐。 「對不起!」我用盡全力還是鎖不住淚,止不住地抽搐著:「我不是有意的……你走吧!不會再麻煩你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說?你明知道我——」他沖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肩頭,很快又放開,對著床用力一擊。「可惡!」 從阿光說,沈自揚必定會再回來看我,我就一直偷偷期望著他對我再次的溫柔。可是,我那樣傷害過他,他的神情態度也不再對我有任何戀情熾熱,我如何厚顏無恥,再冀求他一絲的憐愛? 不!我做不到!我怕,怕他拒絕冷笑時的冷漠——我無法坦白。我知道我自己說過,感情的事我絕對不會自欺欺人,可是,我真的做不到啊! 好阿光,我記得你說的,可是,不是我立意要辜負啊!真的不是—— 我從床上跳起來,沖進浴室,把自己鎖在裡面。我不想哭,可是眼淚一直不聽話的流出來。在沈白揚面前哭泣——算什麼!是我自己錯過的! 我彎下腰,拼命用冷水沖臉,直到覺得心裡不再那麼難過了,才抬起頭,晃掉臉上的水珠,然後洗水揉乾毛巾,慢慢拭掉臉上剩餘的水痕,一邊看著鏡中的自己,哭腫的眼,蒼白的臉——媽的!死掉算了!幹嘛這麼作賤自己——我伸手一砸,鏡子碎裂皮片,繽紛掉落一地。 我低頭看,像是在看默劇一樣,血不斷悄然靜寂地從傷口蹦彈汨湧而出,很快的染滿了整掌的鮮腥。 我忍著痛,洗掉手上的血跡,然而冷水衝擊到傷口時,免不了還是陣陣的心悸抽痛。 我走出浴室,手上隨便用些面紙壓紮著傷口。屋裡空無一人,沈自揚已經走了。我挨著床緣坐著,有點呆呆的。好一會,我覺得右手濕濕的,低頭一看,包紮傷口的面紙,汗水浸透般一紙的血紅,地上斑斑駁駁地滴了滿處的血印,傷口處有股灼燒似地疼痛。我又進浴室把血跡沖乾淨,一邊又用一疊厚厚的面紙緊壓著傷口——屋子裡沒有備急救藥品,我只好如此克難地解決麻煩。 浴室一地淩亂,屋內又血紅斑斑,我縮在角落看著苦笑。然後舉起右手看看——痛!大概有玻璃殘碎在傷口裡,不看醫生是不行的了…… 血還是不止,我乾脆用一疊疊的面紙將右手裹捆起來,然後高高舉著,一邊拉開抽屜摸索著,找到皮夾放進口袋。 才打開門,冷不防沈自揚的身影就跳躍入眼簾。 「本來是想走了,還是放心不下,怕你一個人沒有人照顧。我知道這樣做會讓你厭煩不快,很抱歉!」他靠著牆,雙手插在口袋。 我低下頭,悄悄地把右手藏在身後。可是還是叫他看見了,抓出我的手,不可置信地看著我說: 「又發生什麼事了?手怎麼了?怎麼這麼不小心!」 然後不由分說,把我拉進屋裡。先是看到地上風乾的豬肝色血跡,複又在浴室看見一地的狼籍,他抓起我的手,扯拉撕扭剝碎了覆蓋在傷口上那一層厚厚的面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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