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如是 > 無病呻吟的年代 >


  「我知道,」她再次打斷我的話:「這世間沒有什麼絕對的,也沒有什麼不可能的。滄海桑田,榮華也可能轉眼成淒涼。可是,過日子,你畢竟得落實在吃飯睡覺中,落實在考試、前途的煩惱中。別讓那些什麼鬼主義之流的人給騙了,他們個個到頭來還不是乖乖地屈服在歷史的洪流中,而世界並沒有因為他們偉大崇高的主義理論而變得更好、更純淨。你可以有所信仰,但拜託,不要走火入魔。殉情也要有個代價,更何況是你那些個不明不白的愁啊憂的。」

  好呆呆就是看不慣我這頹廢樣,哪裡知道,我並不是單純的少年不識愁,憂上一層樓。我只是,只是——唉!怎生說!我只是——本命吧——大概上輩於太無憂無愁,這一世,才這麼多的煩憂。

  呆呆說的實在沒錯,過日子,畢竟還是得落實在吃飯和睡覺上,想太多雜七雜八,不過憑空添愁加憂,成就不了什麼的。

  我抬頭,對大傅柔媚一笑,他避開我的笑顏,雙手插入口袋,下意識地踢著腳邊的石塊。

  「生氣了?」我輕聲問。

  「沒有。」他粗聲地回答。「既然你心裡都有了底,我還窮操心些什麼?」

  「我——」

  「嚕嗦!」他用力一踢,把腳旁的石子踢得遠遠的,石子滾落到馬路中間,被駛過的車子,「吱」一聲,輾得粉碎。然後他轉過身,背對我,大步走開,一邊又大聲說:

  「走吧!」

  顯然我是傷到他的自尊了。這傢伙,大男人色彩思想那麼濃厚,渾身氣焰,叫我莫可奈何。

  我只好乖乖地小跑步跟在他身後。他一邊走,一邊忿恨地踢著路旁的碎石頭,口裡喃喃低語。「該死」、「可惡」的詛咒。大概氣得出神,不小心踢到大石塊,踢傷了腳踝。我看見他突然蹲下身,極度力忍住疼痛。

  「還好吧?」我跟著蹲在他身邊,輕聲地問候。

  「嚕嗦!」他再次回我這一句粗魯,隨即站起來,繼續往前走。

  我任由他發著脾氣,靜靜地跟在他身後。

  未了,他終於轉頭頭,大力在我頭上一敲,說:

  「你這個該死、可惡的傢伙!」

  「不氣了?」我的回答,依舊是笑。

  「不氣?!」他瞪大眼睛,粗聲粗氣的。「我還真想掐死你算了!第一次自告奮勇,你就這樣拒絕我,太不夠意思了吧?」

  「別這麼誇張!」我笑說:「只不過是不跟你學游泳而已,你顯然是藉題發揮,誇大你的脾氣。」

  大傅看著我,又看看街頭,然後才低聲說:

  「我的確是藉題發揮,我受不了被你拒絕的難堪。」

  「這算什麈難堪?」我不以為然:「你就是自我意識太強,才會有這些不必要的情緒發生。」

  「就算是吧!我不容許有人拒絕我,尤其是你——」他伸手撫摸我的臉頰,一瞬間,一向跋扈張揚的臉龐,似乎彌漫上了一層溫柔的色彩,但隨即就隱略無蹤。

  他粗暴地把手移開,像是心煩意亂,又繼續往前走,我趕忙眼在他身後。他突然停下腳步,我收勢不及,撞在他身上。他由身後抓住我的手,環過他的腰際,鄭重地警告我說:

  「這一次就算了。下一次——下一次,絕對不允許你再有任何拒絕我的言詞或動作。」

  這就是大傅,霸氣十足的大男人主義信徒,虎豹小霸王一個。

  我能多說什麼?反正是相逢了。

  第八章

  午休的時候,我正要上頂樓,綠意叫住我。

  「大蘇,你上哪?」

  「頂樓。有事嗎?」

  「頂樓?你不厭啊?我看你天天往外跑,還以為你發現什麼好地方,原來是頂樓——」綠意邊說邊搖頭,一副恍然大悟,又不可思議的模樣。

  「好了!」我看著好笑:「到底找我什麼事?」

  「這個星期天和K中高二一班的聯誼,你去不去?」

  我搖頭。

  「怎麼不去?你朋友——那個傅自有,不也在那一班?」

  這我倒沒注意,大傅像是說過,他是K中高二一班的。

  「你參加嗎?」我問。

  綠意點頭。

  「這樣剛好,」我開玩笑說:「你幫我多看著他,防範他情花四播,算是監視。」

  「你怎麼對人這麼多的懷疑?」綠意說。

  綠意並不真正瞭解我,而我對許多事,又懶得多加解釋,我們在認知上有很大的誤差。

  「算是我說錯。」,我說:「不過,大傅說過,他跟你還滿聊得來的。」

  「是嗎?他真的這樣說?」綠意的口氣,明顯的不信任。

  我含笑點頭。

  「我倒不這樣覺得。傅自有這個人,氣焰太盛,太過於自信,我真懷疑,你怎麼受得了?」

  我微笑不語,往頂樓的方向走去。綠意忘了,她自己也是一身的鋒芒,也是同樣的對自己信心滿滿。也許她少了大傅跋扈的張揚,可是,那氣焰,同樣的令人灼傷。

  雖然這樣,我還是期待和她之間,友情的發展。我和呆呆也許更為投合,但不可否認的,綠意有她的優點。除了理直氣壯,她的自信與天真無畏也都是我響往的對象。

  這時節,陽光雖然已經不再那麼囂張,但從樓梯處乍走入頂樓空曠的陽光籠罩中,一刹時,還是眼花撩亂,分不清方向,舉目望去,只是一片白花花的空茫。

  我停下腳步,閉上雙眼,感覺得到地球在自轉。——陣昏眩過後,我才又重新張開眼睛,朝樓牆走過去。

  我靠著牆,軟軟地趴在上頭。日暈眺望起來,是那樣神秘華貴,充滿著一種不可思議的離奇。然而科學家研究說,南極上空臭氧層破了一個大洞,紫外線輻射正以絕高的姿態爭相蠢蠢欲動。對那些愛漂亮和怕死的人來說,陽光從此照來,也許不再是那麼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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