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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當然記得。」阿光唇角微揚,扯起一弧微笑的線條。「那次我還躲到廁所裡去吐得天昏地暗!可是那一夜真的叫人難忘。很高興認識了你,真的!可是,我一直在想,現在交情這麼好,將來各自婚嫁以後呢?是不是各自擁著自己的家庭,在某個季節午後,談談一些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煩惱?還是小孩、教育,家庭諸類的瑣碎?這多可怕,我實在是不敢想!好像年紀大了,青春不再以後,日子就理所當然必須這樣俗不可耐起來——年少的意氣昂揚呢?那些少年歲月的狂放驕傲呢?喂!你——你想過沒有?」

  阿光一直有著藝術家追求完美的敏感和執著。這些我想過而不敢說的,沒想到他竟比我思慮得更透徹。

  「想過。」我說:「我常想,現在我們這麼好——不!不只是和你,所有好朋友之間——年少時,現在時,是這樣的好,各自戀愛,各自嫁娶以後呢?秉燭夜談的過往,星光下的呢喃,難道就這樣都化作塵埃?那些豪情壯志呢?那所有風和陽光中的誓言和承諾呢?是不是也這樣,無聲無息地化為過往隨便一抹無關緊要的記憶?以前看紅樓夢,不懂賈寶玉為何老是不務正事,鎮日和大觀圓中的兒女荒唐嬉戲。原來,他怕的,就是這樣的無奈。可是,筵席終究是要散的,青春過後,相聚成往,各奔前程以後,我們慢慢也是要這樣愴俗起來。一開始,我以為可以天長地久,後來才知道,交情不是單純的只是兩個人的事。可是,阿光,我期望和你成為一輩子的朋友,不管這以後,是否我們變得如何愴俗庸碌,或者各自和誰許了婚姻承諾,你莫要忘了,莫忘了我今天所講過的。」

  阿光閉目一笑,了然而釋懷。他拍拍我的肩膀說:

  「走吧!請我去吃『攤』。」

  「嗯!」我打開門。「喝紹興好嗎?這天氣喝啤酒太冷了。還有,豆干和海帶好不好?再切一盤豬舌和鹵蛋。再炒一點青菜,來碗下水湯。其實,我跟你講,豬肚也很香……」

  「停!」阿光大叫:「什麼都好,就是豬肚不好!記得買包酸梅,喝紹興加粒酸梅,味道比較甘醇。還有,錢帶了沒有?別忘了!」

  「嗯。」我連連點頭,「帶了,不過只有五百元。你身上有多少?」

  「喂!」阿光又叫:「你啊!不是說好請我吃的嗎?」

  我陰險一笑。

  「我是這麼說的沒錯。可是,我可沒說是我付賬——走吧!」

  雨還在下,今宵涼寒。我們各自撐著一把傘,頂著冷風,走向路口燈影幢幢的小攤。

  第三十三章

  大蘇!

  我們果然吹了。和李立得。

  該是稱讚你有先見之明呢?還是詛咒你巫婆心腸?你說我把愛情看得大樂觀、大簡單,我仍然不以為然。可是,該死的,你還是說對了。

  無所謂變心,也沒什麼第三者,我們就是分手了。老天!才不過三個季節,非他不嫁的心情就完全走了樣。

  是海枯石爛了?地老天荒了?還是誓言變了曲調?他不再深情如舊,我也不再狂熱如普。他說我變得讓他覺得陌生,我才是真的不懂,他為企麼老是耽留在過去長不大的思想中。

  大蘇,我一直自負自己對愛情的把握,沒想到,最後它依舊是不按牌理出牌,沒個規則可循。

  真象究競如何?我到底窺視不得面紗後愛情真正的面容。

  綠意

  臨要出門上課,看見了綠意這封充滿無可奈何的信箋。我以為地該會是最幸福快樂不過的,她那充滿自信的神情,強烈的讓我難忘,怎麼結果還是分手了?

  綠意一直要強,愛情的不順遂,恐怕在她的意料之外。可是綠意也一向是強悍的,偶然的不順意,我想,沮喪過後不久,又是一椿幸福美滿。

  好像許多事都應驗了呆呆曾經說過的。距離對感情的事,有著絕大的殺傷力,再怎麼轟轟烈烈的愛情,隔得太遠,便隔了心,隔了心,什麼都容易恩斷情絕。就像過日子,要落實在柴米油鹽醬醋茶中,談感情,也必先要容納在距離時間波長之中。

  我看著信,透著悲傷的粉藍。再看看表,上課快來不及了……唉!我還是歎口氣,重新又爬回頂樓蝸居。

  我找出電話,撥到她的溪城小築。

  「真有道麼糟嗎?」我問。

  「還談不上太悲慘。」她回答,仍是要強的口氣。這綠意!

  我停了半晌才接著說:「好吧!你可以詛咒我烏鴉嘴,巫婆心腸。」

  她咯咯笑起來,也聽不出是不是真心的。

  「不!我該稱讚你,先知先覺,料得准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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