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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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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丁亂棍毆打抵擋的努安,狠狠將他打倒在地上。姬宮豔遲疑了一下,只那麼一下,狠狠咬牙,轉身逃了出去。 崔大戶趕來了,氣急敗壞的大聲嘎叫說:「給我打!狠狠的打!這死奴才,竟敢幫那賤婢放火私逃!來人!快給我追!將那賤婢給我追回來!」 沒有時間再猶豫不忍了。姬宮豔狠狠又咬牙,忍住渾身的傷痛,迤邐著腳步在黑夜中拚命奔逃。 她原是滿懷希望的,但現在,她怕她等不到希望了。 她踉蹌地回頭——追趕的家丁,就在她身後不遠,緊追不捨;個個手持棍棒,不斷吆喝,就像在追一隻狗。 她沒想到努安那麼好利用。如今,她也顧不了他,彼此都只能自求多福了。 「快!就在前面!快追!」 追喝聲近在耳邊了。姬宮豔心慌起來,看不清前頭的方向,盲目碰撞,眼前驀然一黑,跌倒在地上。 「甚麼人?竟敢大膽冒犯——」一個充滿力量、威勢的聲音,沉穩地響起來。 姬宮豔抬起頭,這才看清楚,她慌亂間似是憧犯了一護駕的行列。那轎子紅漆金頂,前後左右各有兩名佩刀的護衛隨行,氣勢極不同於平常。她眨眨眼,看清楚了站在她身前喝問的那武將,赫然竟是程七。 「程大人!」她緊繃的心一寬,如在黑暗中乍見光亮,緊抓住程七的衣擺不放。 「你是?……」程七納悶著。姬宮豔渾身是傷,臉上又血跡斑斑,青一條紫一塊,他竟認不出是她。但看她傷成那個樣子,本能的蹙緊雙眉。 「我是姬宮豔,程大人,你不記得了嗎?」 「姬姑娘?」程七大吃一驚,連忙蹲下身扶著她。「你怎麼渾身都是傷?是誰將你——」 話沒說完,崔府那些家丁已吆喝著追上來。 「在那裡!別讓她逃了!」一夥人圍簇上來。 「大膽!」程七大喝一聲。「你們是哪家的奴才,竟敢如此放肆!」 那些家丁被他大聲一喝,又看他的儀態非凡,全都嚇得退開,不敢去碰姬宮豔。 「發生了甚麼事?」轎中傳出一聲溫和有力的詢問。 「信王,這一群不知打何處冒出的奴才,惡形惡狀、仗勢追趕著一名弱女子——」 轎廉被掀開,澄堂信從轎中走下來。頭戴著澄金冠,身穿一襲白蟒袍,系著碧玉紅鞋帶。他淡淡掃了眾人一眼,溫和中帶著魄力,說:「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崔府眾塚丁的領頭,壯起膽子,回答說:「澄王,小的們是崔大富崔老爺府中的家丁,奉主人的命令,追拿放火私逃的婢女回府。」他指著姬宮豔。「就是她。她放火燒了貯藏庫,趁機脫逃了出來。」 澄堂信隨著將目光掉向姬宮豔,見她衣衫破爛、渾身是傷,一張臉滿是血污,眉頭不禁就皺起來。 「你叫甚麼名字?」他走近她,態度溫和。 「姬宮豔……」姬官豔怯怯地抬頭,聲音很柔弱無力。 沒想到這麼容易就遇見澄王,崔大戶還真是幫了她一個大忙。但不巧,卻偏偏在這種時候遇見;她黥形未除,且又滿臉血污和瘀腫扭曲,內心不禁覺得有些懊惱。 「姬姑娘,你不必害怕,澄王會秉公處理。」程七扶起姬宮豔,不敢放開手,怕一放開她,她就栽倒下去。 「程七,你認識這位姑娘?」看著姬宮豔那受傷動物般驚恐慌亂害怕的眼神,澄堂信不禁又蹙起眉,目光銳利地掃向那群家丁。 那群家丁懾嚇住,不敢出聲。程七扶著姬宮豔上前,說:「我和姬姑娘曾有過一面之緣。這些人說得沒錯,姬姑娘的確是崔府中的婢女!不過……」他蹙蹙眉,倏然轉向那群家丁,語氣嚴厲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姬姑娘怎麼會全身都是傷?」 家丁領頭壯膽回說:「這不關我們的事。她身上的傷,是因為她勾引老爺被三夫人發現,又用利剪刺傷了老爺,才受的懲罰。她不但不服主人的懲罰,反而慫恿一名家僕努安一起放火私逃。小的句句實言,請澄王和大人明察。」 「姬姑娘?」程七冷靜明理,並不急著袒護娘宮豔或下斷論。轉向姬宮豔,似乎在詢問她的辯解。 「他們說的沒錯,我是從崔府中逃出來,也的確用剪刀傷了崔大戶。但是我沒有——」沒有甚麼?沒有放火?沒有引誘崔大戶?她咬咬唇,聰明的留一截玄虛。 她不喊冤,也不叫屈,可憐中透著無奈,反而教人動容。澄堂信默默凝視她片刻,看清看仔細了,辨視出她前額被血污汙蓋住的黥痕,劍眉不禁又是一蹙。看樣子,這個姬宮豔吃了很多苦。這黥痕,默默說明了女主人對她的妒恨,甚麼勾引之說,許只是冠冕堂皇的藉口。 他脫下蟒袍,親自為姬宮豔披上,引起了眾人的意外。姬宮豔一臉受寵若驚,似乎很不安,他對她微微一笑,回身說:「回去告訴你們老爺,」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每個人聽得很清楚。「就說姬姑娘澄堂院要了,不能隨你們回府。有甚麼不滿的話,到澄堂院來說吧!」 崔府那些家丁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開口阻攔。 「程七。」澄堂信將姬宮豔交由程七照料,不再理會那群家丁,矮身坐回轎中。 姬宮豔微低下頭,藏在血污的表情背後,突地詭異地那麼一笑。暗夜的氣息溫熱,她胸口忽然一緊,有股溫暖、潮濕的味道,猛襲向她,逼得她幾乎不能喘息。 她心中一驚,看看四周,甚麼都沒有,只有那無盡無邊的黑暗。 第八章 茶萎花開,所有春花便陸續萎謝,春的妍麗就此接近了尾聲。可是,鬼堂暗的堂院庭園中,卻詭異地開著一片和堂院那晦色琉璃極不相稱的綺豔的花海,迷惑著看花人的眼瞳。 「這邊請,香郡主。」煌流火碧綠的眼眸閃耀著溫煦的柔光,含笑望著竇香香,牽引著她倚箸欄杆,賞觀那一片燦爛嬌美的太詭異的花海。 竇香香低著頭,低著幾分靦腆羞澀。柔聲說;「煌將軍太客氣了,我實在不敢當。」 她看起來是那麼純潔、美麗、善良,在幸福中滋生成長,沒有嘗過人間疾苦的滋味,也不瞭解世間的醜惡,與姬宮豔冷清得過於透徹的氣質相較起來,是那麼格格不入。煌流火綠眸用力一眨眼!眨掉那突然闖進他腦海、而在他眼瞳烙成印象的人影。 「香郡主千萬別這麼說。你和澄王能駕臨,是我們無上的光榮,流火怎敢怠慢。」 「不……煌將軍……」竇香香緩緩抬起頭,臉上怖滿了紅暈。「請你不要對我那麼客氣。真的!我很高興能再見到將軍,我一直希望能有機會再見到將軍。在『七色院』第一次見到將軍,我就對將軍……能像這樣和將軍並肩交談,就像在作夢一般……」 「七色院」?煌流火心中有絲訝異。他不動聲色,不經意似問:「香郡主曾在『七色院』見過我?」 「嗯……那是因為……」竇香香吞吞吐吐的,說不出口她是躲在暗地裡偷看著他,被他那雙碧綠的眸子吸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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