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如是 > 兩千XX年男人事件簿 >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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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掙扎了半天,真不想爬起來,不想面對滿空氣的困頓冰冷。 一不小心,被子一滑,雙腳露出被子外,腳上的襪子滑落了一半,半裸的腳丫接觸到冰冷的空氣,涼冰入心。 她反射的一縮,腳踝上的鏈子猛不防擦過小腿肚,劃出一條血痕。 不禁苦笑。 啊啊,真該聽唐娜的,真該找個男人,就算不暖暖身,至少來暖暖腳。 這是第二條銀腳鏈了。 曾經她想,如果遇到一個喜歡的人,她就買一條銀腳鏈,系在腳踝上;只買一條,系在左腳踝。戴上以後,不論洗澡或做任何事,都不再拿下。 銀鏈就代表她的心情。 但一直等不到那樣的男人——就是等到了,也不是她的——她就自己替自己系上一條銀腳鏈。 都已經是第二條了。如今變成了腳鏍。 不切實際的浪漫,無聊的純情哪。 鬧鐘響。她真不想起床,一掌打死它,把被子拉過頭,蒙頭又睡。一睡睡昏,再醒來時,已經快八點。 在床上坐了半天,腦袋一片空白。好一會,細胞才開始動起來,她猛跳起來,差點忘了她一早就有課。 隨便刷個牙、抹把臉,套了一條爛牛仔褲,趿著拖鞋便跑出門趕公車。 學期才開始一個禮拜,許多學生仍像在逛街,這個那個課堂晃晃逛逛,還不肯選定課程安分下來。 她就屬於那種學生之一。 旁聽了兩回的普通心理學課,也選了,但她還沒定下心到底上不上這堂課,甚至連講師是誰、長得圓或扁,都還沒搞清楚。 實在,上學之於她——或者說讀書這回事,已經沒多大意義。 都二十六快二十七了,早過了上學堂的年紀,當學生,實在,有點太老。 她不是來這裡發憤圖強,像其他學生為學業為前途努力奮鬥的,實在只是不知道能往哪裡去,就這麼吊著,混一天是一天,就這麼罷了。 當然,年齡是問題,但也不是問題。 在這裡,多的是二十好幾的學生。有些念了一兩年,把課業停了,出去轉個一圈看看世界,或是拐去做做工,等攬夠了錢,二十好幾甚至快三十,再回校園把學位念完。 所以,混在一堆黑黃紅白男女老少學生當中,儘管她老大不小了,卻一點也不觸目,也沒有人會無聊到問她今年貴庚,為什麼這把年紀了,還在異國的校園裡瞎混。 但她覺得真真滄桑,心態完全的老。 儘管只是打發日子,但抱著書本,混在一堆十八九二十的青春少年當中,總覺得一片茫茫。 茫茫。生活周圍總像在起霧似。 而她,就在茫霧中盲尋打轉。 跳下公車,謝海媚一路的跑,好幾次人跑在前頭,拖鞋落在後頭,草坪上卯著勁吃草的兔子,受了驚擾,不時抬頭警戒她一眼。 課室在麥卡倫大樓演講廳。 演講廳建得像被劈掉一半的古羅馬競技場,半圓弧形階梯,一級一級的往上,像要通到天頂,左右開兩門,可容納三四百人。 大班數的課,像藝術史、基礎生物和這個普通心理學,都排在這裡上課。 混在二三百人當中,一片烏壓壓,好像昆蟲掩著保護色,上課的先生也搞不清楚誰是誰。這是她選這堂課的主要原因。 唐娜知道時,還狠狠嘲笑她沒出息。 沒出息。二十六活得像六十二。 沒出息。浪費一把錢來這裡打混。 唐娜就是大嘴巴,不懂什麼叫照顧別人的情緒。 她一路跑到麥卡倫大樓,急匆匆推開門,一股奇異的風朝她迎面撲來。來不及把那股捂面的冷抹開,突覺腳踝一涼。 「啊!」她低噫出聲。 腳鏈斷了。 壞預兆。 她蹲下去,省事懶散的只蹲了一半,屁股往後翹個老高。 「借過。」擋了別人的路。 隨後進來的人,推開門就看到她翹得老高的屁股。 她慌慌張張的,就勢往旁邊挪了一下,忘了直起身,頭臉朝下,屁股仍不雅的翹得高高的。 「謝謝。」只看到一雙穿著黑色皮鞋的腳,上頭連著深灰色褲管,從她身旁從容跨過。 她把斷鏈扯掉,塞進褲袋裡,然後才直起身籲口氣。三步並作兩步,跳上石階,從左側的門悄悄溜進演講廳。 黑壓壓的一片,全坐滿了人。 她撿個最後排靠門的座位,離講臺中心很遠。上課的先生已經到了,從她的位置只看到一個比例好似經過壓縮的人影,五官模糊,面目不清不楚。 這樣混在人堆中,她自己的面目也變得模糊,沒有暴露的危險。 她再籲口氣,整個身體靠在椅背上。一下子就覺得困,耳邊嗡嗡嗡的,眼皮很快就沉重起來,人也跟著昏沉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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