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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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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叫了我一聲。「阿滿,過來。」要我跟她去房間。 我站在門邊,媽坐在床邊,從床櫃下摸索出一包破舊的小布袋,深深歎口氣說:「就剩這些了。好不容易攢下的一些錢就都被那個何仔拐跑,就剩下這些——」媽小心地打開布袋,又一層布包著。她小心地打開,裡頭幾隻金戒指和項煉。 「把這些賣了,加上跟阿坤借的,湊一湊大概夠付第一期的拉雜費用。」她停一下,眉頭緊皺。「要是叫你別去念,你一定不肯,但家裡就只有這些錢,以後你要自己想辦法——」我咬著唇,喉頭澀澀的。 就這樣,高利貸借了,金子賣了,湊出我第一學期的費用,開始了我人生的另一種流浪。 那四年簡直是惡夢一場,仿佛老是在打工籌錢;也似電影過場的一個橋段,片段的鏡頭加上配樂,只是一種交代。 畢業後,因為成績不太好,我連想留校當助教部沒那個資格。我先在一家出版社當編輯,然後到一家雜誌社擔任採訪記者,也當過代課老師。每個工作我都做不長,老是在換工作,也不停的搬家。賺來的錢除了撥一點給爸媽,全都叫房租和通貨膨脹給吃了,簡直一貧如洗。 浪平當完兵後在一所私立女中教英文。他跟我一樣——從大學開始不停的打工,他兼了很多份家教,鐘點費都相當高,賺的錢除了拿回家,還救濟我。如果沒有他的幫忙,我根本捱不過來。但他的成績一直相當好,還拿了書卷獎。 不過,他並不喜歡教書,之所以選擇這個工作是因為薪水高、穩定,課餘還可兼補習工作,另有一份可觀的收人。 我們雙雙住外頭,離家很遠。他總是選擇公寓樓頂加蓋的房子棲身,只跟空氣為鄰。我雖然不像他那般偏執,我得到合乎條件的地方就住,但我從不跟鄰居來往。 每次搬家,感覺就好像動物遷徒;看我那樣搬來搬去,老是不安定,浪平索性把他住的地方讓給我,他自己則在附近找了另外一間公寓。 這一次,我在一家公關公司找到份工作,脫開不了跟人的周旋,我根本不是那個料,沒三天我就走人了。我在街上呆了一晚,看了兩場電影,夜深人靜了,才摸黑回公寓。門口有一堆煙蒂,看樣子浪乎來過了。 打開門,地上有一個信封,從門底下塞進來的。浪平寫的,裡頭有一萬塊。 我拿著錢想了半天,看看時間,將它塞進口袋,抓了外套重新出門。 五分鐘的路程,不算太遠。我爬上最頂樓,用力敲了幾下。 過了一會,浪平才來開門。我聽見裡頭有女人的聲音在問「是誰」什麼的咕噥著。 「你有朋友在是不?」我說。 大學那幾年忙著打工,我不太去關心浪平的社交生活,但我知道他偶爾似仍和薇薇安見面。浪平成為老師後,習性仍然不改,依然一個女友換過一個女友。甚至有學生會大膽的跑來找他,自動獻身——我撞到那麼一次,後來浪平就把他那住處讓給我,搬到這裡來,地址電話一概不對校公開,學生查也查不到。有時他學校臨時有事通知他,還會搭上我在用的那只電話,更是問東問西的,有點煩。浪平不曉得怎麼處理的,總之,現在變得清閒多了。 「沒關係,進來吧。」浪平側身要讓我進去。 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了。但我老是無法覺得自在。我搖頭,把錢掏出來。「不了。哪。我只是要把這個還給你。」 浪平看也不看它一眼,倚著門,雙手交叉在胸前,盯著我,說:「我今天打電話找你,他們說你辭職了。」他的口氣平板直敘,用的也不是問號,但很明顯的,他的態度就是一種詢問,而且等著我的回答。 「嗯。」我說:「那工作我做不來。」 不用我說,他也知道。我想,他應該也知道我做不太長。 「我學校附近那所國中要找一個代課老師,去試試看好嗎?」浪平說。「我有個同學就在那所學校,我請他幫你介紹——」 「浪平,是誰啊?」屋子裡頭的女人在叫,有點嬌嗔。 「你朋友在叫你了。」 「不必理她。」浪平的態度十分無所謂,甚至有點冷淡。「就這麼決定了,我明天會找他談,你後天就過去。」 「浪平,我沒關係,我會儘快再找個工作,你不必那麼麻煩。」我知道他並不喜歡跟別人牽扯。浪平生活放蕩,女友交過一個又一個;人際關係雖然處理得不錯,但他不和人深交,也不跟別人密切來往。 「你放心,沒那麼麻煩。」浪平好像很無所謂的樣子,表示他可以處理得很好。「你別再找理由,後天去面試。」 「知道了。」浪平的固執和堅持我很清楚,雖然他從沒意願解釋他做的任何事。 「哪,這個。」我把錢遞還給他。 他沒動,反問:「你身上還有多少?」 我皺個眉,比個手指。 「兩佰還是兩千?」他又問。 我瞪瞪他,說:「兩千。但我——」他沒讓我說完,不發一語地抓起我的手,把那只信封袋更塞在我手上。 「到底是誰啊!浪平。你怎麼去那麼——」那女人邊嬌嚷著邊走了出來。看見我,說到一半的話咬了回去,大眼睛骨碌地盯著我,揣測著,打量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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