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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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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教人很受傷害的感覺。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卑微,那樣的鄙瑣,而且,那般的低下。 他沉吟了一會,然後說:「等會放學後你留下來,我給你一些東西,你試著練習著看。」 感覺好像在補破船,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我覺得自己都快沉了,除了放棄,我想不出有更好的辦法。 「又怎麼了?」何美瑛問。下了課,空氣間爆滿一種哄鬧。 「還不是一樣。」我搖個頭。「我的英文那麼爛,再這樣下去,我連間大學都別想上——」 「于滿安!」我說到一半被打斷,顧玲惠高亢的聲音插了進來。「陸邦慕又找你說什麼的?是不是考試的問題?不過,你應該沒什麼問題吧?你成績挺不錯的,不是嗎?」 「還好。不過,沒你好就是了。」我冷淡地回一聲,拉了何美瑛走到一旁,遠離顧玲惠。 從那以後,我就不太想理顧玲惠,盡可能和她保持距離。厭惡感一旦形成了,就很難再抹滅。 「你還真不會做人。敷衍她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何美瑛的態度總是有一股挑剔。 「你不是說少跟她們那種人在一起。」我頂她一句。 「是啊,沒錯。你學得挺快的嘛。」她嗤一聲笑起來。跟著說:「你其它科目都還不錯,應該還有救。」 「難說。」我沒她那麼有信心。再則,想到家裡那種情況,我的表情不禁黯淡起來。「就算能考上,你想我家那個樣,有那個錢讓我讀書嗎?」 「只要考上了,應該會有辦法的。」何美瑛皺了皺眉。想想,她的情況比我好不到哪裡去。 希望真的是那樣,船到橋頭自然宜。但為什麼船到橋頭自然就會早,難道不會撞到橋頭,然後一古腦兒沉了? 我的思考裡,下意識總有這種恐慌。 放學後,我推拖了一會才去找陸邦慕。他看見我,一句話也沒說,指指他身邊的位子,拿了一張滿滿是英文的講義給我。 我定神看了一會上頭是一段段的文章,並不是試題。 我抬頭看他,不知他是什麼用意。 「看得懂嗎?」他問。 我搖頭。 那上頭的單字我多半是認識的,但經過那一翻排列組合,我就完全搞不清楚什麼是什麼了。為什麼在那樣的地方,動詞是那樣的變化?為什麼用的是「ed」而不是「ing」?我全然沒概念。我對文法一竅不通。 陸邦慕看看我,點了點頭。他把椅子稍稍拉靠近我,開始逐字逐句解釋它的意思和用法——為什麼這個單字在這個地方是這個用法,動詞是做如此變化等等。他索性揚棄傳統教幼稚園小孩似的條列式教法,直接用文章的段落做解釋說明,給我一個全面性概括的概念。 經他這麼一說明解釋,我仿佛茅塞頓開,一些模糊的概念霎時清楚起來。當然,我還是有很多的不懂,但基本上,一些以前怎麼也搞不清的概念,面目全都浮了出來。 「這樣,懂了嗎?」他丟下筆,聲音有種隱隱的疲憊。 「嗯。」我點頭。說:「謝謝。」 我是真的感謝。他足足花了快兩個小時沒停地講解說明,窗外天色早已透黑。 這時我才聽見雨聲。很大很大的雨,態勢兇猛,要將人吞沒的那種下法。 他看看那雨勢,說:「雨這麼大,你回教室收拾好東西後,在樓下等我,我順便載你到車站。」 我有些意外。我的生活裡沒有過這樣的期待——我是說,像這樣領別人的情。 有點不習慣。 雨真的很大。站在廊下等待的時候,我覺得都快被濺濕了。只見一團藍色模糊的影子從雨簾中穿了出來。 「快上來。」他打開車門大聲對我叫了一聲。 我快步坐進去,不免還是淋了一些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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