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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這一晚我失眠了,竟夜輾轉反側,呆呆瞪著窗帶外的天色由闃暗轉為鴿灰,再忽然趁著人失神的片刻,突然灑進一地金光。

  這一整天我老是呆呆地出神,燒開水湯到手,倒牛奶溢了滿地,好好擱在桌上的茶杯也不知為什麼被捕落到地上,碎破成一片片;清理碎瓷時,也被碎片割傷手指。

  就這樣,做什麼事都一團糟,心神難寧地推過這一天。

  暮色深後,夜眠的床榻依樣是輾轉反側。又是一個失眠的夜。夜顯得那樣漫長,我第一次瞭解到那許多苦悶不歸的人想醉酒的心情。

  捱到天明,我總算閤上了眼,但是睡得不深,紛紛擾擾的夢片片斷斷的如扭曲的鏡頭亂視而過,我閉眼不及,被裹入所有的扭曲裡。

  我極突然地醒來,耳邊猶如千軍萬馬在嘶吼奔,騰定不神後,才聽出是陣陣拍得急躁的叫門聲。

  我甩著昏沉的頭,踉蹌著打開了門。

  Surprise!門外先是探進美花的臉,楊冷青跟在她身後,連古志誠也來了。

  我霎時愣住了,疑惑自己仍在昏沉中。

  美花走進來四處一轉,看見我皺亂的床褥,搖頭說:

  「都幾點了,你才起床?」看我一臉昏愣,鈴鐺似地笑說:「你還沒睡醒啊?」

  「怎麼突然來了?」我背著門,避開楊冷青的眼光。

  「每次找你,你總有一大堆的藉口推說沒空,所以我乾脆來個突襲拜訪——」美花抿抿嘴,樂不可支。「這下你總沒藉口了吧?有時間睡懶覺,就應該有時間陪我們。我連志誠都找來了!大家好久沒聚在一塊了,今天好好玩玩!」

  她沒注意到我困頓的神情、憔悴的臉色,以及失眠的眼神,語聲興奮高亢如銀鈴清脆。

  但那清脆聲卻像針一樣刺著我失眠的神經衰弱。我覺得頭快爆炸,又無奈,擺擺手說:

  「好吧!等我一下。」

  我慢慢走向浴室,跨過門檻的時候絆了一下險些跌倒,我連忙扶住門屝,頭一瞥,竟見楊冷青在身側後,一臉擔心的表情。

  「你沒事吧!」他的聲音掩不住擔憂焦慮。

  我搖頭,沉默的目光越過他肩膀,美花和古志誠正看著我們探究竟似地疑問寫滿臉龐。

  楊冷青似乎也感受到那眼光,說給他們聽似地解釋說:

  「我想借浴室洗個手。」

  我側身讓他經過。他打開水龍頭,沾濕手,靜靜在鏡子上寫著「愛你」兩個字,字跡很快就化為水漬。他回轉過身,朝我走來,我們錯身而過,反向跨越那道感情的門檻,一個在檻內,一個在檻外。

  面對鏡子,我滿頭糾散的發紊亂如我紛擾的心頭。我閉上眼,匆匆梳洗罷,匆匆逃離楊冷青指留在鏡土、早已化成水漬的愛意。

  四個人再聚在一塊,其實也只是看看電影,聊聊瑣碎。美花親熱地挽著楊冷青,純真俏麗盡情地說著、笑著,我一再將眼光避開,手上昨天被碎瓷片割傷的傷口隱隱在發痛。

  「身體不舒服嗎?七月?你的臉色不太好。」古志誠好心地關懷問。

  夏天露營過後,我們就沒再見過面,只偶爾通個電話。我跟楊冷青的感情,也一直瞞著他。

  「我沒事。」我將臉色的憔悴一語帶過,問說:「倒是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很沒精神。」

  「還不是因為由貴——」他搖轉頭,一臉苦惱。

  「楚小姐怎麼了?」我想起那個身穿狩獵裝,驕氣縱橫的女孩。

  楚由貴喜歡古志誠,但古志誠卻意向不定,這許久沒見,不知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否改變。但看古志誠如此苦惱的神情,愛情也許已然降臨。

  「她……唉!」古志誠苦著眉,一聲歎息說盡心中所有的心事。

  「你們兩個人鬧瞥扭了?」我微笑問。

  「根本沒什麼瞥扭,是她無理取鬧……」

  我並不想細問原由也不想知道太多,所以只是又微微一笑,淡淡說:

  「不管她如何不講理,再怎麼無理取鬧,那都只表示一件事,那就是她心裡其實非常在意你。因為在乎你,所以才會對你產生那麼多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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