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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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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塔娜也張大了嘴,說不出話。 六九號培養皿內,一具分明為東方黃種男性人類體的生物幼體,雙手蜷抱在胸前,兩腳蜷曲在腹部,睡著了般地飄浮在充滿羊水似的培養液中。那冷俊的面容,宛如就是那名風化了的男子的再生。從連結培養皿的計算機終端儀器,可清楚聽到、甚至看到心臟跳動的聲音及情形。 "成功了……"史文生半舉著雙手,慢慢走向培養皿,像是要去擁抱它。臉上佈滿一種過度欣喜而變扭曲的失心表情,笑得錯亂呆滯。 "成功了……"他不斷喃喃,雙手觸摸著培養皿,然後,他忽然轉身大叫起來:"成功了!快!快!"顯得語無倫次。 "太好了!"塔娜說不出的興奮,吩咐助手說:"快去通知野澤博士!快點!" 從十七號實驗體取下轉殖的一百個細胞,初時的複製分裂情況皆十分良好,迥異於之前那些實驗體細胞在初期便都死亡,或者死體細胞根本無法活化再生的情況。但是,情況跟著就不再那麼樂觀。胚胎一個個死去;順利再分化生長的,則變成些噁心猙獰的怪物;少數幾個呈人形組織,長至胎兒階段便因不明原因停止分化而死亡。 六九號分化成胚胎後便呈休眠狀態,她原以為實驗又告失敗,沒想到……竟然…… "這太神奇了!"她走近培養皿,仰頭望著那如在沉睡的冷峻面容。 這不是在作夢。她彷佛可以感覺到"他"的心跳,如同她的心臟般,活生生地在跳動著。 她伸開雙手,擁抱住培養皿,連帶將培養皿內的男體擁抱在懷中。 依照委託人的意思草擬好一份協議書後,徐少康傳真給對方過目,然後約定時間商討細節。在離婚率高升的今天,這類的委託案越來越多,多半是因為孩子監護權與贍養費的問題,或者財產的牽扯不清引起的糾紛。他通常勸當事人能談就儘量談,省得耗費時間及金錢在官司上面。 他將資料整理好,然後研究另一份委託案的資料。看到一半,他抬起頭,想了想,撥了電話給楊舞。 電話聲嘟嘟嘟的,像在通話中。他覺得奇怪,掛斷電話又重新撥了一次。 "嗨!"有人在敞開的門扉上輕敲兩下。 徐少康抬頭。他的同事、專長稅務的律師胡玉頻噙著笑站在門口。 "在忙?"她走進去。 "還好。"徐少康放下電話。所謂"還好",是說可忙也可不忙。 胡玉頻瞄了電話一眼,帶點促狹說:"給你那個可愛的楊妹妹熱線?" 徐少康笑一下,沒否認。胡玉頻半年前才加入事務所,有事沒事會跟他聊一下,不知不覺他就跟她交往起來。但澄的事他沒瞞她,也告訴她有關楊舞的事。 "她怎麼了嗎?"胡玉頻問。上回徐少康接到療養院的電話,也不管正在開會,丟下會議沖出去的情況,她可記憶猶新。這回他出國才回來,便急著打電話,未免太放心不下。 徐少康搖頭,邊收拾東西邊站起來,草草把東西塞進抽屜,迥異平時的井然有序。 "你要幹麼?"胡玉頻睜大眼睛。 "我過去看看。"徐少康抓起外套和公文包,邊說邊往門口走去。"這兩天我不在國內,剛巧又遇到颱風,電話一直打不通,我不放心。" 不放心!胡玉頻暗暗搖頭。她沒見過楊舞,但她覺得,對方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應該會照顧自己,徐少康實在太杞人憂天。 但她沒把她的想法說出來,跟上去說:"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 "沒關係,反正我也想見見她。"基於各種理由,胡玉頻也覺得好奇。徐少康告訴她,楊舞失蹤了快一年,卻突然出現在療養院,而且還失憶,聽起來還真像三流小說的情節。 胡玉頻既然要跟,徐少康也不再反對。他怕發生了什麼事,急著趕去,催促說:"那走吧。" "等等!那麼急做什麼?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準備吧!"胡玉頻嗔他一眼。 徐少康暗暗皺眉,說:"那麼我在樓下等你──" "放心!"胡玉頻打斷他的話,將他拽到她辦公室。"你的楊妹妹不會跑掉的。你在這裡坐一下,我馬上好。" 徐少康根本坐不住,但人已被胡玉頻拽到她辦公室裡,只好耐住性子等著。可坐不到三十秒,便催說:"好了嗎?可以走了吧?" 胡玉頻慢條斯理說:"別急,馬上走。"心中卻暗暗有種不愉快,對未曾謀面的楊舞本能地起了一種競爭的反感。 不過,幾分鐘後,坐在徐少康的車子裡,胡玉頻心中那種不愉快便煙消雲散。徐少康會著急不放心,畢竟也是無可厚非,楊舞跟他到底關係匪淺。 只是,她跟徐少康的關係更不一樣。她希望徐少康能將她放在第一位。基於女人微妙的心理,她希望徐少康最看重的是她,最在乎的也是她。 這種心理很難解釋。她不是小心眼的人,但是…… "如果你也像關心你楊妹妹那樣關心我,那就好了。"她開玩笑的口吻打趣說道。 徐少康看她一眼,沒說話。 胡玉頻又說:"要是有一天,我也像她那樣失蹤了,你會不會也這麼著急?" "當然。"徐少康笑笑的。他知道她在試探,刻意放鬆語氣說:"但那也得等你失蹤了再說。" 胡玉頻抿嘴笑起來,睨看著他。徐少康回望她,也笑了笑,然後將車子加速,搶過一個紅燈。 七月七日晴,星期五,庚辰年六月初六,小暑 國際新聞版上,右下角不怎麼引人注意的角落,一則新聞寫著: 國際知名中國史專家韓森,懷特博士,六日淩晨在中國上海因車禍意外,送醫不治死亡…… 楊舞放下報紙。紙頁上的新聞過目即忘,但眼瞼卻被報頁角落上方蠅頭小楷的"七月七日"字樣塞滿,睜眼閉眼看見的全是它。 她找遍了所有她能找得到的信息,每份報紙頁上方印的日期全都是一樣──七月七日。沒錯,不是十月,也不是十一月。 她的時間──她存在的時間,平空消失了快一年。 她仰起頭,吐了一口悶氣。報紙從她的大腿處滑落到地上,顯得也很無能為力。 怎麼會這樣?一年耶!她竟然失蹤了快一年,而她卻完全想不起這中間的空白!好象她的記憶、她存在的時空,就那樣無緣無故平空消失扭曲了。 怎麼會這樣呢?這種事要問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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