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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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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你父母老是擔心你那種蒼白貧瘠的樣子,擔心以你那種自閉的個性將來怎麼討得到老婆,我就告訴他們……要他們不必擔心……哈……咳……"笑聲雜著得意忘形的咳嗽聲。 "你告訴他們什麼""高陽湖沉下臉,怏怏不快。在朱奇磊面前,他老是有種灰頭土臉的感覺。 他父母就他一個兒子,怕他這種寡言自閉沉默的個性將來對女人要吃虧,討不到合適的人,所以未雨綢繆留了一大堆房產給他;那堆房產和地都在值錢的地段,算算是一大筆砸死人的財富,光靠租賃的收入,就可以過得像皇帝。 有了這些房產做後盾,比較好找女人——他父母原也是這樣的打算。果然,他也就因為這些房產認識一堆女人。 女人難捉摸。他一向也不懂得怎麼去品量女人或挑剔女人,選擇女人的態度也就無所謂,只要不是長得太離譜,不嫌棄他的,他也就不嫌棄。 他從來沒去好好照過鏡子,他濃濃的眉、長長的腿,和那抿緊的唇線,觀望起來有多炫人。當然以他沉默的個性與無趣,甚至有點呆板的性格與生活,自然比不上朱奇磊水手性格的英俊瀟灑與風流倜儻。他也厭惡去和人比較外觀皮相的魅力或形魄;他認為,男人要比的不應該是這些。 所以,他也從來不知道,在短少水手式的風流倜儻與英俊瀟灑的魅力之下,他具存的,是另一種攝魂的美。 那美,摒除在感官外,斂姿在他沉默的情態裡,是一種精神的層次。 "我什麼也沒說,只是要他們不必擔心。"朱奇磊一臉預知一切的謔笑,半眯起了眼。 這樣,眯著眼瞅著他的神態,叫高陽湖感到說不出的憎惡,怏怏地將頭轉開。 這個嫌惡,使病房內的空氣陷入沉默。好半天,兩個人都沒說話,沉默的空氣,一點一點地凝固。 "你恨我吧?"朱奇磊濁啞的聲音先劃開了那凝固。 廢話!高陽湖瞅了他一眼,在心中重重地哼一聲。知道他沒頭沒腦莫名其妙問的是指什麼。 朱奇磊了然一笑。"我搶走了你的太陽,那就還你一顆璀璨的星星吧!" 話裡有暗示。高陽湖眉頭又是一皺,有些疑惑,但他聽不懂他話裡的暗示。 "你不懂嗎?"朱奇磊有些詫異。"朱兒就交給你了——" "等等!"高陽湖皺眉叫起來。懂了。他揮揮手,想揮掉什麼似的,察覺不出的難堪困窘,瞪著眼說?朱兒是你的女兒,對吧?怎麼可以——" 朱奇磊混濁泛黃的眼珠眨了眨,極快地閃過一絲狡猾的光芒。 那芒絲閃得那樣暖昧不清,讓高陽湖心裡突然打個顫,狐疑地望著那雙混濁的眼,逼問著:"你說清楚,朱兒是不是你的女兒?" 應該沒有道理懷疑才對。朱晴美臨死前,叫朱兒去找朱奇磊,並且要朱奇磊照顧朱兒——這已經很明顯了。但說不出為什麼,他總覺得怪怪的,老覺得有些不對勁;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加上朱奇磊混濁的眼珠閃爍出的那種暖昧不清,就是叫他放心不下,非得聽他親口說清楚不可。 "快說啊!朱兒是你的親生女兒對不對?是晴美為你生的女兒,是吧?"他瞪著他,有些憎恨了。"快說啊!你該不會墜落到連她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都不清楚吧?就算你腦袋渣漬不清,晴美在信中也應該都跟你說明白了吧?!" "朱兒就是朱兒。"朱奇磊眼裡的狡猾更甚。幾乎是存心的,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模棱兩可的語態,填塞滿暖昧的嫌疑。 高陽湖心中那個疑竇被這個模棱兩可的狡獪攪擴得更大;混亂中,孽滋出種種邪佞的妄想,不由得他亂臆測。 "那女孩該不會是……"他心中猛然抽搐一下,不可置信地望著朱奇磊,表情不自覺地流露出嫌惡;內心湧起一股憎厭的情緒,眼神陰黯起來。 "朱兒就是朱兒。"對他心中突如陰生的惡感,朱奇磊還是一句狡猾的模棱兩可。 高陽湖冷靜的臉龐被嫌厭的情緒沖得血紅,理智混亂,失控地撲到床前,咬牙恨恨地說: "你這個人就是這麼差勁,到死都不會悔改!什麼樣的女人你都要染指,還一臉悔憾地告訴我,那是晴美託付你的——這種謊你也敢說!你還知不知廉恥?!" 先入為主的偏見,加上既存的憎厭與心中的疑竇交雜起惑,使得他認定那個叫朱兒的女孩,大概不過是朱奇磊浪子性格中一個又一個的女人…… "我沒有說謊。"朱奇磊堅定地說道,卻又畫蛇添足地自毀立場。"你一向知道我對女人的態度,是朱兒自己來找我的。" "如果你真的沒有說謊,那女孩真的是晴美託付你的,那麼你為什麼不肯承認她是你的女兒?晴美是絕不會背叛你的,如果朱兒真的是她託付給你的,就一定是你的女兒,你還不承認!"高陽湖更加氣憤。"你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分明表示你的心虛!你別以為我呆得分不清是虛是實!你自己招惹的女人,自己解決,別想我會替你收拾。" "這麼說,你是不肯答應了!"這句反問,仿佛是對高陽湖的疑竇一暖昧的回應,像是一種"否認"的注腳,意在弦外。 可是朱奇磊對這整件事,終究始終沒有親口承認或否認。 高陽湖悶哼一聲,意思很明顯。 "你還是在記恨,恨我搶走了晴美——"朱奇磊說道:"我搶走了你的『太陽』,現在,還你一顆最璀璨的『星星』,你為什麼不坦率一點?還要如此地彆扭?!" "你少自以為是!"高陽湖粗聲地回駁。他對朱晴美的感情,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 他愛慕朱晴美沒錯,因為她是他整個少年時代唯一溫暖照拂他的陽光;但也僅止於那樣。那是一種少年情懷,只是一種純真的憧憬;他從來沒有想過太多或者更複雜的。 那種"慕情"跟"愛戀"是不一樣的。 "那麼,是因為別的女人嘍?"朱奇磊又半眯上眼睛。這舉動,叫高陽湖感到無比厭惡,總覺得像在揣測他什麼。"我說過,我不會介意;朱兒也不會在意才對。我只要求你好好對待她,不要讓她受委屈就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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