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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那個男人皺著眉,喝著雙料的馬丁尼,嘴裡不斷咕噥著,不知在嘟喃什麼,一臉的晦氣。身穿進口名牌襯衫西裝,打著一條變形蟲圖案的領帶——紫色的底,黃色的花紋,一看就知道准是某個沒品味假高貴的女人送的無聊玩意——不時抓住酒保,尋求支持認可似的,湊到他鼻頭下,側著臉頰追問——更像是發洩的,一直口齒不清地喃喃著"為什麼";再頹喪地鬆開手,對著空氣頻頻哀聲噓歎。

  對每個靠近他的女人,他都擺出一臉的不耐煩,甩甩領帶,自顧喝他的馬丁尼。表情臭、脾氣差、風度爛、彆扭放不開,一身未脫的蠻荒味。

  紅紅的燈影紅紅的夜,煙霧嫋嫋,彌漫著昏昏的氤氳;詭影如沼魅,一絲一絲地將他滲透裡繞。他渾然不覺,不意這滲透著熱帶叢林似危險氣息的迷瘴。

  這夜,是屬於火的,恣肆著紅紅的燃燒,吞吐著紅紅的勾引的火焰。

  朱鎖鎖是屬於這火的,幻身成了這危險的氛圍。屬於火的女子,燃燒是她的本質,狂野、炙熱、不安定,如一團熾焰,踩著繽亂的舞步,時烈時柔,骨子裡潛著危險致命的基因,蘊化出一身勾引的風姿。

  她是火的朱顏,紅色的勾引,燃燒著各式各樣的可能。是熱情的天使、奔放的精靈,也是邪惡的撒旦;是狂野的浪女。空靈的妖魅,也是帶著詛咒的女巫。她燃燒著蕩心的勾引,燃燒著一顆最女人的心。

  她注意那個男人很久了,聽著他不斷在呢喃咕噥著"為什麼"。單看他那條令人作嘔的噁心領帶判斷,她便可斷定,這是個愛情智力零度開發,不懂得怎麼品量或者挑剔女人的脂粉白癡。

  光沖著那條讓她看了不舒服到了極點的"糞蟲領帶",她決定,她要把這個不斷皺眉詛歎的彆扭男人"偷"過來。這男人品味是差了點,但那一身進口名牌倒是值得造就。

  她掠開垂肩的毛髮,緩步走向那個男人。一襲鮮豔的大紅色深V字領挖空的貼身小禮服,惹火地將她姣美的身段暴露張揚,那樣肆無忌憚、感的,有點張牙舞爪。她對自已的魅力似乎很有自知之明,而且懂得如何加以運用,即使長得那張濃眉大眼偏帶了幾分個性的冷臉,算不上是一個太精緻纖細的女人,卻依然眼波如秋水,眼角帶微勾,回眸百媚、顧盼生姿,燃燒著絕對的熱度。

  她依著他身旁坐下,等著他轉頭對她擺出一臉不耐煩的爛表情。

  "這裡位子很多,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男人果然轉過臉來,沖著她皺眉粗聲的咕噥。

  "這話應該是我說的才對吧?"她瞪著眼,直勾勾地看著他,帶著若隱若現的笑,眼神亮極了。"這裡位子那麼多,你不痛快的話,大可滾得遠一點。我就喜歡這個位子。"

  要偷人,先偷情;要偷情,先偷心;要偷心,就得先勾引。她?偷"這個男人,就得先將他勾引過來。

  "勾引",是女人天生的本能。但那可不是單純的搔首弄姿、賣弄性感那等膚淺、低級的挑逗。"勾引"是一種藝術,是女人對男人一顆蕩放的心,最甜蜜的腐敗;是一種,最溫柔嫵媚的手段。

  它就像一團火,每個觸探都燃燒出一股誘惑。而沒有男人不玩火,不被那些觸探迷惑而上了鉤。

  男人狠狠地瞪她一眼。如果他開口,他就上了鉤;但他沒有。他伸直脖子,仰頭把酒喝光,揩揩嘴角,一言不發地掉頭走開。

  可惡的女人!可惡的夜晚!可惡的世界!可惡的——他緊皺著眉,表情臭極了,幾乎要放聲詛咒。

  真是的!他為什麼必須做那些事?為什麼不一口回絕那個該死的臭老頭無理的要求——

  "喂!老頭!"

  一聲極魯莽無禮的聲浪,由背後直沖著他撞去。

  什麼東西嘛!這個鬼世界……他站住,扭身回去,搜尋挑釁的來源。先前那個紅衣女郎,端著他喝過的酒杯,支著頭,自以為俏皮地對他眨了眨眼。

  "你心情不好?有氣沒地方發洩是吧?"她走向他,笑盈盈的。指著她自已說:"我怎麼樣?我年輕、漂亮又聰明,算你撿到便宜。怎麼樣?我很安靜的,你可以把所有的牢騷對我發洩。"

  男人仍然皺著眉,這才第一次正眼地打量她。意外的,他發現她還很年輕,隱藏在濃厚脂粉下的肌膚,透露著青春特有的細嫩彈性;看她那樣子,不會超過二十歲?我看你大概不會超過二十歲。"他粗聲粗氣地瞪著她。"年紀輕輕就會勾引男人,濃妝豔抹的——你父母呢?沒人管教你嗎?"

  女人是麻煩又難纏的動物。雖然從年輕,他就不擅也不大和女人打交道,可對付這種小毛頭,他自信活了三十幾年,"老"到有足夠的能耐,而且還綽綽有餘。

  但他忘了一件事,女人是沒有年齡的。毛頭也好,風情萬種、成熟嫵媚的女人也好,都一樣麻煩難纏。他不應該開口的,這一開口的,就如同魚兒貪餌上了鉤,從此擺脫不掉"惡運"的糾纏。

  "我沒有父母。"紅衣女孩用跳的跳到他面前。"怎麼樣?這位叔叔,我覺得你很不錯,雖然沒什麼品味——"她伸出手僅用拇指和食指,抓鹹菜似的撥翻他的領帶。"我決定了,就跟著你。由你來照顧我吧!我會幫你煮飯、洗衣服、聽你發牢騷——而且又年輕、聰明、漂亮,你可是撿到了大大的便宜。"

  這什麼話!他已經夠晦氣了,沒工夫跟這種小鬼頭瞎扯。再說,他已經硬被塞了一個大大的"麻煩",絕不會笨得再招惹另一個麻煩。

  "你叫什麼名字?"他看看四周,尋找她是否有其它的同伴。"這裡不是小孩該來的地方,聽話就快回去!你還有其它的同伴吧?"並沒有將她剛剛的話放在心上。

  "朱顏。"紅衣女孩不理他的板臉教訓,糾纏地挽住他的手臂。"你可以叫我朱顏。我沒有同伴,我是一個人來的。叔叔也是吧?"

  "不要叫我叔叔!我又不是——"男人顯得有點氣急敗壞,想拽脫她的糾纏,手臂卻被粘住了似的甩不開。

  "不叫叔叔,那要叫你什麼?"

  "我叫高陽湖——快把手放開!"

  這個小魔女簡直教人無所適從,他真不該仗著年紀"老"就對她掉以輕心。女人,他是遇過很多,但是沒撞過像她這種不按牌理出牌的;大概是因為她年輕,所以糾纏起來較肆無忌憚。那些成熟性感的美女,大都是用眼角勾人,再回眸一個媚笑,維持著某種姿態;只有這種小惡魔,不知天高地厚地糾纏不休。

  "高陽湖?我記住了。"朱顏露出一種得逞的笑容,非但不放手,反而將他攪得更緊。"走吧!我跟你回去!"

  "別開玩笑!你不怕我對你怎麼樣嗎?這麼隨便就……就……就……"他一連說了三聲"就",口吃地說不下去。

  "反正我已經決定讓你照顧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她又俏皮地眨眼。相較于高陽湖的氣急敗壞,她的俏皮,不但顯得篤定,而且近乎於戲謔的作弄。"再說,你會真的對我怎麼樣嗎?就憑你這條差勁透的領帶……"

  她又伸手去撥翻他那條紫底黃色蛆蟲花紋的領帶,沒把話說完,留著一截故弄玄虛的轉折。

  會戴這種差勁配色的領帶的男人,性格上通常都有些彆扭,不會是獵豔偷情的高手。可能對女人的品味也不是怎麼高竿,腦筋有點死,不解風情外加不懂情趣,一談起戀愛就馬上想起結婚,而且迂腐保守,時常把責任、義務掛在嘴巴上的大木頭。

  "我沒時間陪你胡鬧!"高陽湖板著臉扯回領帶。"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拜託你不要再莫名其妙地跟著我!"

  真是的!他為什麼老是遇到這些麻煩事!?好不容易知道他少年時仰慕的女孩的消息,傳來的卻是她的死訊;而那個拐騙走她的不負責任的男人,臨了還是不改他惡劣的本性,竟將他該負責收拾的"殘局"硬塞給他料理。他應該一口回絕的,卻敵不過對方的花言巧語和故作可憐無辜的臉,一腳踏進陷阱,兜了個"大麻煩"上身。

  怪都該怪他自已,沒事那麼心軟做什麼?對方是個十八歲的少女,就算沒父母,也應該自已會照顧自已,他幹嘛捱不住一時心軟給自已招惹一個大麻煩?

  而現在,又這樣莫名其妙地被一小魔女纏上。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世界?

  "不談戀愛的男人是失敗的。"那朱顏一點也不畏怯,理直氣壯地纏著他。"像我這麼可愛又吸引人的女孩,你如果錯過了,一定會後悔的。"

  "是嗎?戀愛?跟誰?跟你嗎——"高陽湖簡直啼笑皆非。"你幾歲?我看二十未到吧?十六?十七?還是十八?你看清楚我!我已經三十四歲了,怕不大你一倍有餘,老得足可以當你的父親或叔叔——我才沒興趣陪你這種小鬼頭玩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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