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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清和沒說什麼,只是投給他一眼無言的瞭解。

  「我就知道太遲了……太遲了……」沈冬生自言自語,喃喃的。

  蔡清和再次拍拍他肩膀。

  難怪大冷天裡,他要一個人喝悶酒。醉了省事。男人就是這點好消磨。

  問題是,醒來以後,還是依舊。

  「吃吧,先填飽肚子再說。」蔡清和一古腦兒倒了另一大盤滿滿的薄豬肉片。想起什麼似的,對沈冬生笑說:「不過,沒想到你會有這種羅曼蒂克的煩惱和苦悶。」又勸了沈冬生一杯酒。

  今宵有酒,就過今宵再說。

  剩下的,明天再說。

  不知道是誰說的,「沒有人是一座島」。好像是那個叫約翰但恩(John Donne)的傢伙,平時無所事事走走看看時,隨意浪漫的脫口說說吧,他也不確定。

  總之,說這句話的傢伙,很浪漫的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牽個喜馬拉雅山脈黏在一起,峰峰相連,脈脈相接,拖泥帶水的分割不清。

  可是,依他看,恰恰相反。每個人都是座島,而且還是孤島,彼此互不相通也不相連,只能依靠橋。不過,大海茫茫的,要築座橋,那實在太困難;所以,到頭來,每個人還是都各自為一座孤島。

  他和荷莉——唐荷莉,他半新不舊的女朋友之間的關係,大概就像是這樣。儘管他們一星期大概見三次面,他的孤島還存在著一大片蠻荒地帶。

  怪不得他會這樣想;他其實一直都這樣想。

  還有四十分鐘才下課。沈冬生看看手錶,有些煩躁。他和唐荷莉約好六點在「塞內加爾」碰面。以往這時候他或多或少會有一絲期待——起碼,總比在課堂上無聊發呆好;但現在,那種感覺消失不見了。他懷疑,他是否是為了這理由而和唐荷莉持續約會見面的,因為發呆的時間若多了,難免東想西想,他不想那般的胡思亂想。

  他再看看時間,還有三十八分鐘才下課。學生都很安靜的在作畫。他給她們一個題目,叫「想像」。意思是隨她們去塗鴉。時日越久,他越來越草率,反正在升學的高中裡,除了術科專班,也沒有人認真看待美術這門課。

  一開始,他還算有些理想;還年輕的時候,難免還覺得挫折,久了,便麻木了。反正升學掛帥,這種美學課不重要,常常被擠到邊疆時間地帶——比如禮拜五下午的最後一堂課。更老是有其它科老師來借課,這個挪一點,那個騰一些,上課時間被分割光,煩不勝煩。

  然而,今天,他壓根兒不想上課,偏偏卻沒有半個人來借課。真是!

  這就是人生。

  「老師!老師!」

  學生叫他,他沒注意,回過神,卻見幾個人笑成一團。

  「什麼事那麼好笑?」沈冬生問。這些小女生還是那麼愛發笑。

  「沒有啦!林曉惠她——」

  幾個小女生嘰嘰咕咕的,說不到兩句話又笑成一團,他根本不知道她們到底在說些什麼。實在,有什麼事真的那麼好笑?看她們笑成那樣,他都替她們覺得嘴巴酸。

  他搖搖頭,目光忽然一個錯亂抑或看花了,幽暗的角落浮貼出一個身影。

  是她!不笑的她——

  他踉蹌一步,身上的毛孔都緊張起來。

  啊!徐夏生!

  學生奇怪地看著他。他知道自己失態了,但他管不了那麼多了,奔到教室後頭——

  沒有。人影不見了。果然!

  他定定神,深深吸了一口氣。果然是他看花了,她不可能會在這裡的。他甚至不知道這此際,她在世界的哪個角落。然而他卻在大白天裡,看見縹緲的海市蜃樓。

  收到那張信卡,是半年前的事。這中間的日子,他時時疑惑,這此際的她,會是在哪裡?

  明知道多想無益,他還是不禁。

  他的心,從沒有這麼失落過。可是,奇怪,好像他一開始,其實就是這樣了。他那些個年輕歲月,他一直是這樣的。所以,怎麼能算是失落?只是他的性格。

  只是……哎,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只是忘不掉那個名字,腦際裡時而會撞進與她兩眼相對的那歲月。

  匆匆趕到「塞內加爾」時,已經六點過十多分了。沈冬生站在門口略微張望一下,唐荷莉已經在靠窗的座位上,正朝著他揮手。

  「塞內加爾」是這幾年新興流行的連鎖咖啡店,裡頭什麼都賣,就是不賣水和綠葉的茶。他對這種流行咖啡店其實是有些「感冒」的,但唐荷莉喜歡,她尤其喜歡店裡那種老是幽幽暗暗、其實根本嚴重供電不足的黑魅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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