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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你也信這個啊?」他這麼問,她不禁笑出來。

  笑得他有些尷尬。說:「只是隨口問問。」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夏天生。」

  「我記得你是七月生日,對不對?」

  「嗯。七月的尾巴。」

  「月底?」沈冬生想了一下。那些小女生吱吱喳喳說了好多,他不想知道都不行。「那你是強悍的獅子頭嘍!」七月底,獅子座吧。

  「沒那麼底啦。」徐夏生搖頭,「二十多,卡在中間。」

  「那麼就是戀家的螃蟹了?」

  她笑起來,對著空氣揮個手。「卡在中間啦。你呢?」

  他比比那張分析表。

  「真的?我記得你不是——」她狐疑著,連忙住口。

  洩露了。她對他那麼在意,什麼都記得。

  「學生問我,我隨口說個日子,不過差不了幾天。」沈冬生心情更好起來,享受起這樣的閒話家常。

  「那麼,照這紙上分析的,你就是一陣捉摸不定的風了?」徐夏生歪歪頭,對著那張星座分析表勾起戲謔的嘴角。

  「沒那麼神秘。我不過是一股輕吹的風,沒什麼力量。」沈冬生邊喝口咖啡邊看著她。開玩笑也帶暗示——他不過是個平凡無甚特殊的俗人罷了。

  但卻惹得徐夏生笑開,輕勾的嘴角接成氾濫的漣漪。

  他抓住她這個笑,說:「你以前不笑的,為什麼現在——」他停頓一下,「為什麼現在,這樣笑了?」

  因為他聲音放得輕吧?平淡無奇的問題,卻好像,唉,在問情話。他自己不察覺,徐夏生也似乎沒那麼多心,只是突然變得柔緩的氛圍將兩人拉越過某個界限。

  「唔……」徐夏生遲疑一下,咬咬唇,猶豫的眼神從低下的眉掠過,撞上他的目光。她只得吐口氣,吐得重,倒像歎息。說:「你看我是不是生了一張鬱鬱寡歡的臉?我自己不覺得,不愛笑,是覺得沒什麼好笑。可是,別人不這麼覺得,總是觀察你的臉色,說是關心,噓寒問暖的。所以,只好笑嘍。笑一笑就應付過去了,省事很多。」

  「這倒真是!」原來。沈冬生點點頭。一開始應付,然後慢慢就習慣了。他自己何嘗不是這樣?但他想想,偏作弄問:「那麼,你也應付我嗎?」

  「嘿!」徐夏生皺皺鼻子。「我也有真心想笑的時候。」

  「比如?」

  「比如剛剛啊。」

  兩個人的語氣和態度漸漸傾向於不自覺的親近。沈冬生好心情地說!「你是嫌我好笑?」

  「你是故意挑我毛病對不對?你呢?你以前也是不愛笑的。」

  沈冬生猛愣一下!無法告訴她唐荷莉的事。因為唐荷莉愛笑,所以他跟著陪笑,然後就習慣了——

  「沒什麼。」他表情變得不自然,「跟你一樣,我也有真心想笑的時候。又不是木頭。」

  「所以嘍!」徐夏生攤攤手。

  奇怪他們可以交談得這麼自然,氣氛這麼舒暢。如果他們那時候能像這樣說話就好了,就不會錯過那許多年——

  沈冬生顯然也有這樣的感覺,也這麼想。說:

  「你那時如果能像現在這樣跟我說話就好了。」

  是啊!當時她如果能主動一點、大膽一點、勇敢一點就好了。但人的性情無法一下子說變就變,他不知道她要費多大的力氣克制羞卻,壓下自尊及可能被拒絕的恐懼,才做得到這樣的程度。

  「現在也不遲吧?」她不自然地笑一下,突然地不敢再看他的眼。

  沈冬生也感覺到了,裝作沒事,說:「當然不遲。只不過,現在我們的地位一樣了,相對平等。早些年,我就可以欺負你了。」說著,眼睛眨了眨,玩笑的意味濃。

  「你還說呢!當時你還不是照樣欺負人,說什麼我的畫是中國水墨畫的再——」她猛然掩住口,一點懊惱。

  「你還記得那事啊?我真的有那麼說過嗎?」沈冬生一臉健忘。其實他記得再清楚不過。

  「所以嘍,」徐夏生睨他一眼,「欺負人的人永遠不會記得他欺負過人。」

  那神態帶點嗔、一點嬌,從來不像他記憶中的她,惹得沈冬生心頭極唐突地又是一個悸跳。但那表情那麼鮮活,他忍不住笑起來。

  「瞧你說得那麼可憐,我那時真有那麼差勁嗎?」

  「還好啦。」徐夏生淺笑一下。看著他,收住笑,說:「你真的變得愛笑了。以前你最不喜歡人家沒事跟你傻笑。」

  現在也不喜歡。但人總是要妥協些什麼的。他不笑了,凝望著她,口乾舌燥,輕聲問:

  「這樣不好嗎?」

  「不,沒有不好。」她忙搖頭,下意識傾偏了偏臉,說:「不過,以前你像一尊石膏像,現在變成血肉的人了。」

  「你這是在損我?」沈冬生苦笑起來。

  「當然不是。我喜歡你笑的樣子——」她說著,不自覺咬住了唇,又輕聲加一句:「你不笑的樣子我也喜歡——」

  氣氛濃起來。她還咬著唇,他替她痛。玩笑說:

  「反正我不管笑或不笑,都跟石膏像一樣好看。」

  徐夏生聽得笑出來。嘴唇上一圈隱約滲血的牙印圈。他忽然有股衝動,想伸手去撫觸——實在太紅了,紅得刺眼,教他無法忽視不見。

  「夏——」他不禁傾向她,想開口,又唇幹舌臊起來。她注意到時間,忽略他的靠近,說:

  「啊,我得走了。」

  「這麼快?」沈冬生脫口出來。她來不到半小時。

  「嗯。待會還要工作。」她原只是回家拿忘了帶的東西,不期然撞到他的電話。好不容易他打電話給她了,她怎麼能錯過呢!對他,她是這麼地「急」,顧不得矜持——都錯過那麼多年了,就算是儀式,也該收拾一下吧?所以,她費那麼多力氣,趕迫自己多一點主動,再多那麼一點,一次再比一次多一點。

  「工作?」沈冬生呆一下。對了,她剛剛在電話中提過的。「什麼工作?週末還要上班?」

  「也沒什麼。」她像有些不好意思,胡亂揮個手,「我在補習班教兒童美語,只是打工性質。這時候也找不到什麼像樣的工作,我又沒學歷——我打算存些錢,回去把最後一年讀完。反正就剩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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