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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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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改變一下坐姿,沈冬生端起咖啡喝了第一口。因為這個插入、緩停的動作,避開了這個話題。 「咖啡有點苦,忘了加精。」他一邊加精一邊順口似說:「你呢?這些天過得如何?忙嗎?」 「唄!」唐荷莉重重點頭,歎口長氣,姿態性的象徵作用大於實際上的煩慮。「我在考慮要不要換個工作。」 「為什麼?不是做得好好的?」沈冬生抬頭,表示關心。 「是沒錯。不過,我有個朋友在飯店任職,找我過去,待遇挺不錯的,我有些心動。你覺得怎麼樣?」 「你喜歡就過去吧。」 「討厭!怎麼那麼冷淡。人家就是拿不定主意,才問你的!我要聽你的意見嘛!」 這就麻煩了。他不擅長給意見還是,因為他沒心? 「唔……」沈冬生想了想,「那環境你喜歡嗎?」 「嗯。五星級的國際飯店。我過去的話,也是擔任公關的工作,負責和外籍旅客的協調;他們給我副理的職位。」 「你滿意嗎?」 唐荷莉偏偏頭,然後點了一下,以那樣的姿勢望著沈冬生。「嗯。他們提出的待遇很不錯。」 「那不就沒問題了?」 「那麼,你是贊成嘍?」 這種事情根本不需要他贊成或同意,那是她的人生。沈冬生又喝口咖啡,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淡漠了,畢竟,唐荷莉信任他才會問他還是,女人都是這樣?其實心裡已經有決定了,還是要問問男人的意見?愛的表現嗎?還是撒嬌? 「我沒意見。你覺得好就好。」他又喝口咖啡。滋味糟透了。 「討厭!人家想知道你的意思嘛!」唐荷莉不依。 「荷莉,這關於你的前途、你每天需要去面對的工作,所以,你自己的感覺是最重要的,我的意見你只要聽聽就行了。不過,我也沒什麼意見,你自己拿定主意,只要你覺得喜歡、覺得好,我都不會反對。」 沈冬生啊沈冬生,你這是尊重呢?還是無心? 但他一直都是這樣的吧? 唐荷莉略略有些失望,但到底接受了,說:「好吧,我自己決定。」她撩撩頭髮,幾撮髮絲仍落在鬢旁。「這個週末你不忙吧?到我那裡?還是我過去?」 「我過去好了」他看看時間,拿了賬單,起身說:「我得走了,下午第一堂有課,必須先準備。」其實也沒什麼好準備的,就是那樣。 他對唐荷莉擺個手。在大庭廣眾下,他沒有太溫柔親昵的習慣。 就是這樣了。他不應該想得太多,不應該陷溺在那模糊的記憶裡。他應該把那顆星球忘掉,將那朵枯萎的玫瑰丟棄。 一切就到此為止吧,沈冬生。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四月裡仍微微薄涼的空氣。 回到學校,還差十分鐘才上課。剛要踏進辦公室那刹那,他念頭一轉,腳步又踅回去,一點躡手躡腳的,不想引起注意。 「啊!沈老師——」坐在他隔壁的、戴副厚厚眼鏡的施玉卿,教數學的,還是看到他了。 他只好回頭。她對他比比電話。 走過去,擠了一個笑容。施玉卿擠個描了誇大的「血盆大口」笑容,曖昧說: 「哪,找你的,一個年輕的女孩哦。」 一個月偶爾幾次——雖然不常——總會有「年輕的女孩」打電話找他。大抵是畢業的學生敘舊,或者以前開畫室時認識的朋友。對的,曾有那麼段時間,他在他小小的畫室裡開過班、授過課。後來就放棄了。太麻煩了。來來往往的學生,來來往往的認識不認識的人,攪皺他生活原本一池平靜的水波。 平常能不接電話,他就不接電話,結果住處找不到,就找到學校。他不用行動電話。方便是方便,但,怎麼說?太束縛了,老是帶個東西在身上,挺煩人的。 為了這點,唐荷莉嬌嗔過幾次。他也想過妥協,但終究還是保全了生活的平靜。說真的,他實在不怎麼喜歡電話叮鈴的刺耳聲。 「喂,我是沈冬生。」他發現王淑莊抬頭看他,不巧視線正好碰到的。他只好草草的扯扯嘴角當作是笑,同時略略背開身子,避掉王淑莊的視線。 「嗯,沈——」對方頓了一下。「嗯,老師——」停頓的那麼生僵,像是不習慣那個稱呼。 「我是沈冬生。」他重複一次,把話筒從右手換到左手。 那個聲音聽起相當陌生,陌生中又有一種突兀的似曾相識感,偏偏他又想不起來,心中頓時間佈滿不舒適的疙瘩。 話筒那端凝滯了一會,他正覺得奇怪,略低的、甚至帶一絲沙啞的那聲音——好像她不知道該怎麼說般——不帶任何重量的低蕩進他耳裡。 「我是徐夏生。」 啊?他愣住。 曾經,數不清有多少次了,他想過假設與她,如果可能,與她重逢、重相遇的情景;卻沒有想到,真正發生時,他卻連她的聲音都認不出來了。 聽不出來是她。這是怎麼回事? 哦,不,他只是……只是……太突然了,他沒意料到她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尋他。一點都不戲劇化! 他啞然失笑起來。戲劇化?他在想什麼?三十多歲了,他居然還殘存那種夢幻的風花雪月遺骸? 敏感地覺得有目光盯視,不舒適的異樣感。他轉個眼,發現是王淑莊。他若無其事的換個姿態,面向牆壁,只讓人看到他的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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