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如是 > 惡魔的溫柔 >


  蓮井深左頰上有一道狹長的疤,不規則的,透著猙獰。他高大,身形挺拔定下心就分辨出,比潮崎健還高上一些;結實僨張的肌肉,一看而知長年經過嚴格的鍛鏈。肌色是淡棕的,感覺吸飽了生氣似,十分有力感。他的五官比一般日本人深刻一些,卻不謙和,顯然有著大和民族傲慢殘狂的特性。如果沒有臉頰那道疤,他應該算是英俊的。那道猙獰的傷疤破壞了他的俊雅,添加他給人的陰森冷殘感。

  那與潮崎健的面無表情,是全然不同的壓迫感。更讓人不寒而慄。

  「過來。」他命令她。要她走近他,如同向帝王朝拜。

  別反抗。她提醒自己。暗吸一口氣,慢慢走過去。

  「你就是夏子的女兒。」並不是詢問,而是審視。

  被那雙冷森的目光不帶溫度的盯著,極度的不舒服,像被刀鋒冷的無形氣流掐住脖子。

  她覺得呼吸困難,厭惡的移開目光。

  不。她不能讓任何情緒洩漏。

  就低著頭吧。這是最好的防護。

  「抬起頭來。」聲音不大,但堅冷,不准人違抗的脅迫力量。

  她不由自主的應聲抬起頭。

  「很好,你很聽話。」夏子就是太不聽話了。「現在起,你就是蓮井朱夏。健,帶她下去休息吧。」

  不——

  她抗議。嘴巴明明張開,卻聽不見聲音,才發現她聲音微弱沙啞的幾乎竄不出來。

  「請吧。朱夏小姐。」潮崎健領命。

  就這樣,就像來的時候一樣,沒有尊重,沒有慰問,沒有關懷,就只有命令和交代,她便像樣東西一樣,不被看作有人格有自我意志的個人般地受操縱掌控。

  但不能硬碰硬。

  耐心的,虛與委蛇,總會有機會的。

  儘管身體非常的疲累,睡不到數小時,陳朱夏便醒過來。看看時間,半夜一點。

  身體酸痛不已。疲累是一個原因;睡不慣榻榻米也是主要原因。蓮井本家是傳統和風的建築,大概曾改建過,有些部分非常新穎,但整個宅邸給人的感覺卻相當陰森陳舊。內裡雖然翻新而現代化,骨子裡仍佈滿腐朽氣。

  大概跟住在這裡頭的人有關吧。

  古老的家族都有腐朽的氣息。蓮井家也不例外。

  婆婆一直拖到過世前,才告訴她所知的一切。她對那些尚來不及沉澱發酵。

  婆婆早富,用盡一切送獨子到日本念書。她父親二十歲時,在京都旅遊時遇到她母親夏子。夏子十六歲,柔弱張惶的模樣激起她父親保護她的本能。兩個人在東京躲了一陣,最後還是回到海島臺灣。

  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安歇。夏子是因為拒絕家裡安排的政策婚姻,而逃婚離家的,一直害怕蓮井家派人追逐。因此即使來到小島,也是東藏西躲。

  「夏子她痛恨蓮井家。」婆婆這麼說。

  生下她,補辦妥結婚手續,她父親和母親不久後便發生車禍死亡。婆婆一直相信是蓮井家派人害死他們的。那個時候她兩歲,躲了七年後,瞧,還是被蓮井深找到。婆婆更加相信她父母親是被他們害死的;他們也絕不會放過她,所以暗地一直叫她有機會就要逃得遠遠的,脫離蓮井家甚或者說,蓮井深的掌握。

  但為什麼蓮井家不會放過她呢?

  夏子是外室生的,在蓮井家沒有地位,充其量只是犧牲品和工具。她的存在嚴格說,可有可無,為什麼蓮井家不放過夏子?——延續到她身上,而不放過她?

  「背叛吧。夏子是這麼說的。蓮井家不容許有任何人背叛他們。夏子逃家被視為背叛,他們要她付出代價。」

  婆婆也不明了,但婆婆相信夏子。事實上,蓮井家一直沒有中斷追逐他們。看,最後他們還是被蓮井深找到,在他的控制下。

  這麼多年一直相安無事,蓮井家也對她們不大過問,根本可以說不關心她們的存在。現在卻突然將她押來日本——她當然不會天真到認為他們渴望思念她這個多年來在外域孤獨流離的「夏子的女兒」。

  她有不好的預感。就像她所感到的顫慄一樣。

  其實與其說她怕蓮井深,不如說她怕要面對的這些。但現在都已發生了,那憂慮惶恐反而沉澱下來。

  她摸摸腰後。護照和一些現金及信用卡就藏在旅行用的暗袋裡,用繩子掛著貼身藏在她腰後衣服內。

  這也是為什麼她睡得不安穩的原因之一。東西擱在那,不是很舒服,無法徹底的休息。但如此一來,隨時捉到機會.她隨時就可以逃開。

  一點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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