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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他牽住她,無視楊耀的存在,俯身親了親她的臉頰,然後擺擺手,說:「今天就算了,我不打擾你們了。」姿態有種故作的瀟灑,卻又不是那麼刻意。

  江曼光在笑。她熟悉的東堂光一一直就是這樣真真假假又無所謂的態度。東堂晴海冷眼旁觀,冷漠的掃她一眼,看她笑得放肆,笑得未免太隨便。所謂的奔放自由,拆穿了,簡直鮮恥寡廉、沒有節操。

  江曼光敏感地感受到東堂晴海的視線,感受到視線裡的冷漠,甚至隱隱的輕蔑,不由得覺得奇怪。她想不通,她應該沒有得罪他才對。

  「我們走吧。」她挽著楊耀,展顏一笑。

  像這樣,手挽著手,燈夜裡漫步,這樣平實的愛情,就是她要的。她不需要太轟烈的愛情。楊耀一直對她有疼惜,將最深刻的給她,所以她有了認定,也會把最熾熱的還給他。

  「感覺」是不會騙人的。她深深感到他跟楊照不一樣。楊照有太多的放不下,心中始終有缺口;但楊耀,始終給她最深刻的。

  「你跟東堂之前遇見過了嗎?」楊耀問。

  「嗯。」江曼光點頭,約略把事情解釋一遍,連同東堂光一家的情況及晚宴的事也概略帶過。末了笑說:「我知道他是個少爺,但沒想到會這麼巧,他們家的公司居然就是我父親負責的企劃案想爭取的合作對象。」

  「這些你怎麼都沒告訴我?」楊耀沉默了一會。原本他一直在意,但這一刻,他父親說的那些話突然他心裡發酵,吞噬他的平靜。長久以來的默默變得患得患失。

  「我也沒想到。」江曼光老實回答。她覺得根本沒什麼好說,若不是遇到東堂光一,她一時也不會想起。

  「我沒說,你不高興嗎?」她側臉問。

  「怎麼會。」楊耀微微笑,將她攬緊。他第一次感受到那種不安、妒意的滋味,心情一瞬間攀落起伏。「趕快回去吧,越來越冷了。你應該也餓了吧?」

  像是為了回答他的關切,江曼光的肚子適時發出咕咕的叫聲。她怔一下,爆笑出來,有些尷尬。

  「好像是有些餓了。」楊耀笑望著她,看也有些靦腆。

  「走吧。」他內心感到一種滿溢,真感到愛的流動。

  兩人往車站走去。從惠比壽搭乘環狀線電車,很快就到了目黑。深冬的夜已經很黑,而且寒冷,路上並沒有太多的行人,他們仿佛是走在一個極清醒的夢境。

  「唉,楊耀,」江曼光仰仰頭,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天氣雖冷,北國冬夜的天空卻異常的璀璨。「我們一起去意大利好嗎?」她沒有忘記那個傳說。傳說日落時,在聖馬可教堂鐘聲敲響時,相約在歎息橋下的吻和誓言,將得到永恆的愛情。傳說是美的。然而現在她卻明白,如果沒有兩心同,再多的誓言也是枉然。她想再去看一次那座歎息的橋,再去看一眼威尼斯那波光瀲灩的情海。

  「好。」楊耀絲毫沒有遲疑。很堅定的承諾。

  江曼光笑一下,默默跟著。

  回到了楊耀的公寓,在門外,江曼光肚子又咕嚕叫起來,兩個人笑成一團。楊耀邊笑邊打開門,接過江曼光手上提的東西,回身放在桌臺上,視線一轉,這才赫然發現客廳裡居然坐了個人。

  「媽?!」他很意外。

  「回來了。」楊太太站起來。說:「我來的時候你剛巧不在,我請管理員先生幫我開門,就先進來了。」說話的同時,有意無意地掃了江曼光一眼。她第一次看到從小冷靜聰明甚至有些冷漠的兒子笑成那樣,心中竟有種微妙的說不出的感覺。

  她心中有種預感,就是這個女孩。楊耀之所以堅持離婚、非來日本不可,應該就是這個原因了。

  「怎麼突然來了?」楊耀問。拉過江曼光說:「她是我的朋友,叫江曼光。」

  「伯母,您好。」楊耀母親出現得太突然了,讓人不提防,江曼光覺得得有些尷尬,而且不自在,硬著頭皮微笑打聲招呼。她沒有學日本人那樣彎身鞠躬,只是微微的頷首。

  「你好,江小姐。不過,我們非親非故,你這樣稱呼我,我真不敢當。」楊太太皮笑肉不笑,但還是滿臉的笑,顯得很客氣。然後她轉向楊耀,說:「媽是特地來看你的。你就這樣跑來日本,媽怎能不擔心。我看你好像瘦了一點。天氣很冷,出門時記得要多穿一些衣服……」

  她抓著楊耀話家常,叨叨絮絮,一旁的江曼光很明顯的是個多餘的外人。她站在那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立場十分尷尬,偏偏她不好說什麼。

  「媽還有許多事想跟你說,不過……」楊太太瞄了桌臺上的東西一眼,表情有一些?難。「我好像打擾了……」

  「怎麼會。」楊耀說:「我跟曼光買了一些東西,打算煮火鍋,你來了剛好。你還沒吃飯吧,媽。」

  曼光?楊太太不動聲色地又掃了江曼光一眼。她知道這個兒子不是個容易親近的人,但他直接叫;這個女孩名字,還帶她回來,甚至發出連她這個做母親都不曾聽過的開懷笑聲,她無法不對她覺得敏感了。

  「我吃過了。不過,還可以陪你吃一點。」她不說「你們」,而說「你」。走過去看看那幾袋東西,理所當然就整理洗滌起來。一邊說:「我們母子好一陣子沒見了,剛好可以邊吃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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