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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如果他的語氣有稍微一點輕蔑或不屑,可能比這樣沒表情、不痛不癢的態度還教人不那麼生氣。他那種不動聲色的教訓實在讓人光火,偏偏真要對他生起氣來卻又那麼形而下地落入下風,氣度態勢上就先輸了一半。

  東堂光一反應很快,故意露出一副不跟他一般見識的態度,拉著江曼光說:「我們走吧。免得我們這種不良的習氣將他污染了。」說著,還故意地對江曼光眨眨眼。

  江曼光再鈍,也知道東堂光一是故意在諷刺東堂晴海。她忍住笑,悶不吭聲地由著東堂光一牽引,匆匆望了東堂晴海一眼。他目視前方,表情沒變,周身隱纏一股混亂怕氣流。

  空氣是無形的,無色無味。但她仿佛在那股氣流中看到一些色彩。

  那是不可能的。她想她是看花了眼。但東堂晴海深沉、睥睨、傲慢、冷漠、自負、無動於衷混合的氣質,可不否認的確相當突出,往往一眼就會注意到他的存在。尤其他接受嚴格的武道修習,一舉一動都十分有力量,充滿力的美。他跟東堂光一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但不知為什麼,她卻覺得東堂晴海更似那荒野中的狼,冷峻深沉、獨特的一匹狼。銳利、深沉、泛著寒湛光芒的一雙狼眼、光是面對,就教人不寒而怵。

  她猛不防打個冷顫。

  「怎麼了?」東堂光一問。

  「沒什麼。」她搖頭。

  有太多的故事發生在這個世界的名個角落,多半的故事充滿戲劇性,但戲劇性的缺點是──巧合太巧,變因太多,變不像是真實。

  她跟東堂晴海應該不會有任何交集才對,雖然他們的相遇會有那麼幾分戲劇性。而最初跟楊照的相遇,更是戲劇性,到如今──愛情有一個點,多半的相逢,交會了又分離,個中只有一個等待,等待一個重疊的靈魂,一個同心圓。

  好像不管到了哪裡,冬天的季候都這麼冷,陰寒、潮濕、冷冽,還有刺骨的風。江曼光微微縮一下,拉緊衣領,長圍巾捂住口鼻,蒙住了半個臉。

  大樓門外站了一個人,倚著牆,全身的黑,黑長褲、黑毛衣、黑皮靴、黑色長大衣,腳下還有一隻黑色的行李袋。吸引住她的注意。

  那個個微低著頭,雙手插在褲袋裡,視線在他腳前不遠的地上,像在沉思,也好像很累的樣子。江曼光狐疑地望著,越走越慢,心臟不停怦怦地跳。

  「楊耀!」她叫起來,大步奔跑起來,心臟那種異常的狂跳……她很確定,是楊耀。

  那個聽見叫喚,抬起頭──果然是楊耀。

  「曼光。」他看著他向他跑過來,跑近,沉靜近凝的表情泛開溫潤的笑。

  終於靠近了,靠近到他身前。江曼光微微喘著氣,眼底閃著晶亮的光芒,欣奮地望著楊耀,說不出話,她心臟怦怦跳得教她說不出話。

  她就是想知道這一刻,想知道當她再見他時那一刻她會有什麼反應。她想確定。

  「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先通知我?等多久了?我……呃,今天剛好有事出……那個出去……很冷吧?你最近好不好?好久不見!怎麼不進去等?很冷吧──我……那個……」現在,那一切不確定的猶疑都確定了。心中的狂喜、語無論次,點明了一切。

  「剛到不久。」楊耀溫溫地笑著。笑看著她,那麼溫柔。

  「我只是想儘快看到你,所以一下飛機就來了,沒能先通知你。」

  江曼光眼底盈起霧氣,心田一下子暖了起來。他也像她那樣想念他地想念她嗎?

  她低頭看著他,想說什麼,又不知道怎麼說。兩個人在寒風中,默默相對,默默凝視。

  「啊,江小姐?你回來了。」大廈管理員跑過來,以簡單的英語招呼江曼光說:「外頭這麼冷,怎麼不進以為」

  江曼光驚動一下,連忙回說:「啊,你好,城崎先生。」

  根本沒聽到他剛剛在說什麼。

  管理員看了楊耀一眼,突然說:「原來這位先生真的是你的朋友。先前他站在大門外,我還問他想找誰,因為你和令尊都不在,所以我沒讓他進去──」他對楊耀彎彎腰,道歉說:「對不起,這麼冷的天氣讓你在外頭站了那麼久,真是抱歉。」

  「沒關係,你不必在意。」楊耀以流利的日語回答。

  江曼光看著他,輕聲問:「等很久了嗎?」

  「也不是很久。」楊耀輕描淡寫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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