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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維瓦第』?」佟曼芸怔了一下。下意識轉頭望了唐伯夫一眼,又看看謝阿蠻,微蹙著雙眉,眉間摻著絲複雜的神色。

  她嘴唇微微蠕動,似乎想說甚麼,遲疑片刻,又收了回去。柔婉的笑容變得有些僵澀,線條一樣掛在兩腮。

  這個微妙的變化輕微得像漣漪,不明就裡根本察覺不出來,是以謝阿蠻他們並沒有感到佟曼芸的異樣。

  「你也聽過這家店嗎?」黑皮仍然興高采烈。

  「聽過。」佟曼芸姿容婉約,含笑對黑皮點頭。

  「黑皮!」謝阿蠻恨不得將黑皮踹到大西洋,自己則挖個洞躲起來,眼不見為淨,也少丟臉。

  想當然耳,唐伯共一定把她在「維瓦第」駐唱的事告訴過佟曼芸,而且還不知怎麼誹謗她;黑皮卻拿它當寶獻,殊不知人家肚裡也許在偷笑。

  而且,不知為甚麼,佟曼芸臉上淺淺漾著的那笑容讓她覺得不安,說不出哪裡不對,就是突然有種疙瘩的感覺。她不應該有這種感覺的,卻突然又莫名生出這種情緒,一顆心跳得很不安適。

  她突然害怕接觸到佟曼芸的視線;佟曼芸察覺甚麼似的,朝她嫣然一笑,柔得像水一般淹漫過來。

  然後她略微側身,順勢自然地挽住唐伯夫,仰臉看著他,眼神極快地閃過一抹和方才眉間相同的複雜的顏色。

  唐伯夫從未跟她提過謝阿蠻在「維瓦第」駐唱的事。她覺得疑惑不安。

  那是甚麼時候的事?是在他們上次遇見謝阿蠻之前,還是之後的事?他從來沒有瞞過她任何事,為甚麼這回不將這件事情告訴她?

  他甚至連和謝阿蠻同處一校的事,也沒有告訴她。上次遇見謝阿蠻,他對謝阿蠻一臉陌生的表情,她還以為他們並不相識——

  而謝阿蠻對唐伯夫認生的態度,也叫她難以釋懷。既然同處一校,她相信,謝阿蠻應該認識唐伯夫的。但上回相遇,她為甚麼要裝作完全不認識的模樣?

  「對了,阿蠻,這是我先生,你還記得他吧?」佟曼芸挽著唐伯夫,如水似的淺笑依舊,像是順帶提起,看不出刻意的痕跡。

  「嗯……上次見過。」謝阿蠻硬著頭皮點頭,微低了臉,小心不去看唐伯夫,怕碰到他的視線。

  唐伯夫輕蔑的態度不曾稍改,卻倒是破天荒的吐了句人話說:「你們也組樂隊?玩真的?還只是辦辦家家酒?」

  他如此說話的態度算是和善的了。對謝阿蠻,他從來沒有這樣和言悅色過。

  「當然是玩真的!」黑皮急躁的表態,不得了似地說:「我們還報名準備參加『金唱獎歌唱大賽』呢!你可別小看我們——」

  天啊!大嘴巴那黑皮!話都被他一個人說光,臉也被他一個丟光了!

  謝阿蠻氣急敗壞地拖開他,困窘又狼狽,灰頭土臉的。她一手拖著黑皮,一手挾住黛咪,唯恐這兩枚不定時炸彈又出甚麼意外,迅速撤退,邊退邊僵著笑臉說:「佟——嗯,唐太太,很高興又遇見你,我沒想到我們還會再見面,和你聊天很愉快,不過,我跟朋友還有點事,不再多聊了。很抱歉,再見!」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清楚又錐心地感受到背後唐伯夫那噙在嘴角要笑不笑的嘲謔與輕蔑到底的視線。如芒刺在背,刺得她又多了一層瘀傷。

  唐伯夫挑了挑眉,冷眼像箭一直追著謝阿蠻,經過空氣的鼓動和摩擦,發出金屬性的光芒,筆直射入她的心臟,挑動她的心房。

  他嘴角略略一勾,勾出邪氣陰森的線條,貓臉在微笑,瞳孔收縮成細細的繩索,牢牢地捆住謝阿蠻。

  她知道,但她不敢回頭看。

  第六章

  「第一屆金唱獎全國歌唱大賽」假國際會議中心舉行,盛況空前,參加的個人和隊伍不下數十組,與賽者和觀眾超過千人,把偌大的會議中心擠得水泄不通。

  初賽已進行到中場,舞臺上的「光源氏」表演結束,就輪到謝阿蠻他們的「黑色搖滾」上臺。

  謝阿蠻緊張得直冒冷汗,變得口吃又神經兮兮;一向最冷靜的小沈也顯得沉不住氣,不時走來動去。

  「不行……我真的……那個不行啦!」謝阿蠻哭喪著臉,嚷嚷起來,「光源氏」的表演已接近尾聲。

  「輕鬆點!阿蠻,還有我們在,不必害怕。」黑皮一臉鎮靜安慰她。但誰也看得出來那是故作鎮靜強顏歡笑,他的聲音不但在發抖,連腳也在發抖。

  「沒出息!」黛咪譏嘲說:「這種小場面也緊張成這樣,還妄想拿冠軍、上電視。真要那樣,你們不全都昏倒了?」

  黛咪和賽門是樂隊唯一不「變色」的兩個人,鎮定如泰山。這大概和兩個人接受的教育背景有關,美式那一套,從小就慣於鼓勵個人表現自我和才幹,讓他們習慣面對群眾,而少有怯場的毛病。

  「來,阿蠻——」賽門將謝阿蠻拉到他身前,扶著她的肩膀。放緩放柔了聲音說:「來,把眼睛閉上——」

  「做甚麼?」謝阿蠻緊緊兮兮地問。

  「先別問。聽話,把眼睛閉上,深呼吸……對,就是這樣……」賽門的聲音像催眠一樣,緩緩柔柔地哄著謝阿蠻。

  他一手扶著謝阿蠻的肩膀,嘴裡念念有辭,像在念咒一般。而後,他的手在半空中畫些不規則的圖形,然後往自己的嘴唇輕輕一按,再將它輕輕點住謝阿蠻的額頭。

  「這樣就可以了。」他要謝阿蠻睜開眼睛。

  「這甚麼?」謝阿蠻摸摸自己的額頭,大感疑惑。

  「這是『定心咒』。是一種巫術。它能使人消除緊張,安定下來,不再感到那麼焦慮。」賽門說到巫術時,表情很嚴肅。接著臉色又轉柔說:「怎麼樣?你現在覺得鎮定一些了吧?不會再感到那麼緊張了?」

  「的確是好多了。」謝阿蠻點頭,忍不住笑出來。她沒想到,都這種時候了,賽門還這麼幽默。

  「像你們這種呆子,就是要人家騙一騙,才成得了事!」黛咪甩甩辮子,對著鏡子,調整頭上那頂朱紅的棒球帽。

  她今天像那次一樣,將滿頭紅燥的鬈髮編成兩條粗辮子,底端各系了一條火紅的絲帶,再戴上一頂血朱色的棒球帽。底下則是一件大紅色的緊身T恤,露出中空的腰身,再搭上一條大紅色的迷你短裙。整個人像團火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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