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如是 > 別使我的棕色眼睛憂鬱 >


  「明珠!」方立成追叫一聲。

  江明珠充耳不聞,一直往樓下沖跑下去。淚眼模糊,幾乎完全糊住她視線,她抓著扶手,三步並作兩步直沖下了十多層樓,沖出公司大樓。

  想到方立成與於菁菁交纏的畫面;想到她那樣期待,春心蕩漾地幻想著今晚與方立成的纏綿——她驀然一陣反胃,噁心不已,胃裡酸液直嘔溢到咽喉。

  她沖進一家速食店,鎖在洗手間裡,吐了起來。

  把胃裡都吐空了,整個人虛脫無力,仍覺得反胃噁心肮髒。

  她把自己鎖在房裡,電話不接,門鈴響不應,只打了電話請假。方立成打了好幾通電話,又到她公寓,她不聽不應,電燈也不開,窗簾全拉上,任何人都不想見。

  一整個禮拜,她暴飲暴食,然後想到方立成與於菁菁交纏的那幕,想到自己的愚蠢,自己那春心蕩漾,便一陣反胃噁心不已,嘩啦吐個不停。

  吐完了又吃,吃完再吐,吐完了再次拼命吃,吃完了又一次拼命吐。就那樣,吃了吐,吐了吃,吃了再吐,吐了又吃。

  不過三個禮拜,她瘦了十公斤。

  真諷刺,這幾年天天在減肥,時時要瘦身,飯也不敢多吃一口,可怎麼也減不下來。可不過像塊破布被男人甩了,不到一個月便瘦了十公斤。

  這世事未免太諷刺。

  電話語音裡,滿滿是方立成的留言,說他愛她、想她;電子郵件裡,也滿滿是方立成傳的訊息,還是說他愛她想她,她跟於菁菁只是一時迷惑。

  奇怪到現在他竟然還能面不改色說著這種話!

  幾次他這麼說,她都相信了——所以,也難怪他吧。在他心裡,認定了她就是那麼蠢、那麼好騙,不必費力就可搞到的方便品——突然教她恍悟,她原來那麼低賤、那麼廉價——

  嘔——她又覺一陣噁心反胃,吐了起來。

  又暴飲暴食了一個禮拜,再瘦了三公斤。終於,公司下最後通牒,再不現身,就不必再去工作了。

  姚莉打電話來,哇哇叫:「明珠,你怎麼了?怎麼一直沒來上班,也不請假?你這樣無故曠職不行的,想替你遮掩也蓋不過去,我作主幫你請假了,你快來上班,還有打個電話給我。我打了好幾通電話了,你最少也回我一個吧,是死是活,總得讓人知道!」

  她沒有回電話,把所有的電話留言洗掉。有電話仍不接,e-mail也不回,將e-mail信箱裡所有的郵件都刪掉。

  然後,她乾脆也不擋電話擋電子郵件了。她乾脆把手機丟掉,重新買一個,換了一個新門號。又乾脆把原來的e-mail信箱注銷掉,重新註冊一個新的e-mail信箱賬號。

  要斷就斷乾淨,斷了就不再回頭,不給自己任何的空隙猶豫回頭。

  她知道自己會禁不住,就像人禁不起考驗一樣,她知道自己會禁不住,不可能一下子說忘就忘、說斷就斷,所以不給自己留任何機會、任何藉口,不讓自己有任何藕斷絲連的可能,要斷就斷得乾乾淨淨的。

  然後,不再回頭。

  她把工作辭了。幹乾脆脆。沒再與任何人聯絡。

  再然後,她更乾脆搬了家。

  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好好的吃,好好的睡,好好的做她該做的事,好好的過她的日子。

  好好的。

  一切都好好的。

  第三章

  按開CD唱盤,放上CD,關上,再輕輕一按播放,琴聲淙淙,不防便流泄出來。整個人像浸在一片藍色的水洋中,不斷還有水流往洋面浮溢而升,整個人仿佛也跟著那道洋流浮漂而起,不斷地晃漾,耳邊充塞著蒼桑沙啞的女聲,低低訴願似,一再重複著別使我的棕色眼睛憂鬱,別使我的棕色眼睛憂鬱……

  「啪」一聲,辦公室門被人一把推開,一身西裝領帶,典型城市精英白領裝扮的男子大剌剌走進來。一聽滿室蒼桑低語似的女聲,翻個白眼,說:

  「你怎麼又在聽這個?大男人聽這種婆婆媽媽的東西,會被人笑死。紀川,我看你最近像是著魔了,沒事老聽這種東西。」

  「哦」一下按停CD,抬抬下巴。「哪,到底是哪個美女讓你的棕色眼睛憂鬱了?」

  何紀川也不生氣,不慍不惱。「找我有事?」聲音不大不小、不高不低,既不答話也不解釋,直接問來意。

  「我問你,你真的決定退出?」一臉凝重嚴肅。

  「王建,這問題你問了至少一百次了。」以為是什麼要緊的事,原來又是這回事。何紀川微微笑了笑,說:「當然是真的。我不是跟你還有志升討論過了。」

  「我就想不通,做得好好的,幹麼突然要退出?」

  「也不是突然,我考慮很久了。」

  「你真的有好好想過?」王建拉過椅子跨坐在何紀川對面,表情認真嚴肅。「當初決定自己出來做,三人合夥搞自己的公司,雖然志升最積極,可還是你起的頭。這兩年我們闖出了不錯的成績,現在手上有不少大戶,管理的資金不小,公司情況大為看好,你卻突然不做了!」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想退出。現在找上我們的客戶不少,工作量越大,壓力也越大,從早忙到晚,想偷個閑都沒時間。工作了這麼多年,錢也有了一些,可是每天忙到晚,沒空享受生活,有什麼意思?」

  聽聽那口氣!哪有半點男人冒險犯難、開創人生與事業的豪情壯志!

  「紀川,你今年三十四,不是六十四。別跟我說你想退休了。」王建瞪眼。

  「我沒說我打算退休了。」何紀川笑笑。「我沒有你跟志升那種拼勁,從早忙到晚,我覺得沒意思。所以我才決定退出,將我的持分轉讓給你跟志升。我就自己做一些個人投資,興趣來時就在一些教育推廣中心兼兼課調劑一下。有更多的時間享受生活。」

  「那跟退休有什麼兩樣?」說來說去他就是不想幹了。真要享受生活,犯不著將自己的事業放掉。事業與權力——沒這些,當個男人還有什麼意思?王建怎麼就搞不懂何紀川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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