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林如是 > 暗夜吻別 >
三十一


  因為這緣故,當年織田信次才會對她一見傾心,不計一切地將她留在身邊。

  織田操略為收斂他的桀驁不馴,不再與他父親頂撞。這個家他只聽他母親的話;他愛她,不希望她受到任何委屈或傷害。至於他和他父親之間的關係,從早以前就是如此了。他父親一如舊時代傳統的日本男子,個性嚴肅固執。充滿威勢,以他自我的價值觀主宰著一切;而他在某種程度上實如他父親的翻版,傲慢自大,又任性自以為是,而且桀驁不馴,而和他父親時時有所衝突。

  這種種繁複的因素摻雜一起,使得他和他父親的關係既緊張又微妙。他肖似他父親的容貌、個性,以及優異的天賦才學,使得他深得寵信;但他的桀驁不馴,卻亦使得父子關係不時陷入緊張的局面。

  就像現在。他時而挑戰他父親權威的態度與舉動,讓他父親既怒又氣,並且頭痛萬分。

  「我叫你回來,是要你給我好好地說清楚;不許你再跟著你威爾舅舅胡來!」織田信次沉下聲音,伴以嚴肅的表情,加強他此話的權威性。

  在他眼中,即使貴為國際知名品牌服飾「卡布奇」掌門的威爾卡布奇,依舊不脫一身頑劣的吊兒啷蕩的氣息;不管對方做什麼,都逕自斥之為「胡來」。

  這偏見的成因,在於崇尚自由的威爾卡布奇,與崇尚秩序的他,本質大為衝突,他始終不欣賞威爾,更討厭他那種脫序的、個人主義思想彌漫的個性。一直認為織田操的桀驁不馴,有泰半是威爾的放縱與鼓勵所形成。

  甚至,他懷疑這次織田操不打算複學,是受威爾的慫恿所致。他一直不喜歡織田操跟威爾太接近,偏偏織田操特別喜愛跟著這個洋舅;跟威爾,比跟他這個父親還親近。

  「這件事跟威爾舅舅無關。這大半個夏天,我都沒見過他呢!我只是偶然跟他提起我的打算而已。」織田操壓低姿態解釋,語氣儘量放得平緩,避免和他父親起衝突。

  織田信次轉過臉來,狠狠。嚴肅地瞪他一眼,但也沒說什麼,看樣子似乎不想在這個時候深究這個問題。

  車窗外,高樓大廈不斷飛逝。夜幕低垂了,窗外天光隱去所有的明亮,大樓霓虹燈影彼此爭豔奪麗,連構成一個瑰奇流燦的世界。這是東京的夜,由銀座到赤阪,流瀉著一式的奢靡璀璨。

  織田操伸個懶腰,將雙手盤疊在腦後,有些無聊地朝著窗外虛幻一般華麗的風景看看。

  赤阪的夜生活,昂貴。熱鬧,標榜著高品味,與銀座一樣的豔光耀燦。這裡有最高級的料理,一流的夜總會,以及昂貴的酒吧與餐館;充滿著各式各樣的誘惑,讓人流連忘返。

  不過,他卻覺得有些無聊。

  來赤阪或銀座的人,多半是口袋飽滿的企業主管、官員或有錢人,上了點年紀,沉湎於老舊的情調,死氣沉沉。當然,奢華自是奢華。但與其在這種地方浪費精神,他寧可到新宿的「皮特」酒館或者六本木的「藍調」,聽聽爵士樂演奏——更或者,到六本木的狄斯可舞廳,放任肢體地消磨一個晚上。

  車子在一家高級料理前停駐。司機下車為織田信次開門,織田操不等人服務,自己先行從另一邊下車,回身關上車門,對著料理幽幽流瀉出的溫黃燈光,宣覺地皺眉說:

  「沒事來這種地方做什麼?只是吃頓飯,何必勞師動眾,大老遠跑來這裡?」

  「不許胡說!」織田信次瞪個眼,低聲喝斥。

  織田操還待回嘴,他母親跟在他父親身後,對他輕輕搖頭。他只好勉強把話吞回去,皺著眉挑剔地望四周一眼。

  大門兩旁種滿了青樹,枝葉扶疏,但林木不語,顯得幽森安靜,加上裡頭無言靜默流瀉出的近似昏黃的燈光。尚未踏進,就讓人感受到一種幽靜與恬適的氣息。

  門前不遠,擺著一方調色簡單、只有黑白兩色的立體招牌。四隻腳站立著,上書幾個草字:霞·家。

  「歡迎光臨!織田先生、夫人,織田少爺。」穿著傳統和服的媽媽桑,親自等在門口迎接;雙手垂疊在身前,幾近九十度的鞠躬為禮。

  「辛苦你了。」織田信次點個頭。

  媽媽桑略為側身,朝裡頭請迎,欠身說:

  「這邊請。南條先生家已經先到了,現在在『蘭室』等候。各位請跟我來。」

  「南條?」跟在最後的織田操,陡然停下來。心裡起了疑竇,問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南條他們也在這裡。而且還在等著我們?」

  他看著他父親,又將目光移向他母親。他母親先看看丈夫,見丈夫沒有表示,才柔聲對他說:

  「這是你父親的意思。南條家和我們一向有來往,彼此在事業上也有合作的關係,家世背景也都相當,碰巧南條家的小姐,年紀跟你差不多,大家見個面,做個朋友,聯絡兩家的感情。」

  「要跟他們聯絡感情是你們的事,幹嘛把我扯上?」織田操氣憤不過,怒聲說:「我要交朋友,自己不會找?不需要你們這麼大費周章替我找對象!」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