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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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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臉一紅,嗔道:「你相親關我什麼事?」 「關係可大了!」他停下筷子,嚴肅地看著我:「我怕你到時又不理我了。」接著又嘻皮笑臉的:「那一天我又被逼著相親了,你說,你到底吃不吃醋?」 我忍住笑,假裝歎氣,落寞蕭索地說:「不,我不會吃醋——我會用喝的。」 他哈哈大笑,橫過桌子,敲一下我的頭。吞了幾口飯後,又想起什麼似的。「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在講臺上跟你講個不停的人是誰。」 我正好將飯咽下,聽他這麼問,差點給噎到。「拜託你好不好?還會是誰,明知故問,當然是我們任課老師。」 「老師?哼!我也是你的老師。」米俊寬悻悻然地說,又不滿地哼道:「他找你什麼事?」 「當然不會是什麼好事。」我沒好氣地的回他:「他要我重寫一篇作文。」 米俊寬神奇愉快地笑了:「不用功被罰了?壞小孩!」 聽到功課的事我就覺得煩躁不堪。我離開餐桌,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正好在播報新聞。 米俊寬跟著坐在我身旁,把電視關掉。 我看看他,又看看電視;垂下頭,又抬起頭。末了站起身說:「酒足飯飽,該告辭了。」 他一把將我拉回座位,我差點撲倒在他身上。 「為什麼不好好念書?」他又恢復慣常的冷漠了。整個晚上他一直高興有餘,滿是笑容的。 討厭!幹嘛提這個問題——我抬頭看著天花板想了想,才說:「有念書啊!老是考不好,我有什麼辦法!」 「別騙我。」他搖頭說:「數學考個十六分,誰相信!」 我索性躺在沙發上,不理他。 「你這樣,你母親會擔心的。」 我坐起身,粗聲——幾乎是用吼的:「我媽咪才不會擔心呢!她根本不管我,不問我功課的事。甚至我渴了、病了,她也不知道。是呀!她是很美很高貴,那又怎麼樣?我又何必為她念書,幫她做面子!反正她現在也不在乎這些了,我又何必死讀這死人的東西——」 說到這裡,珠淚奪眶氾濫成災潰決而出。忍耐了這麼久,我終於還是爆發了。 米俊寬輕輕拭去我的淚,反而勾出我更多的淚水。我撲在他懷裡,放聲大哭起來。 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不中用?我也不知道。大概從認識米俊寬起,在他面前總不自覺的覺得軟弱。 我到浴室沖淨了臉,米俊寬倚在門邊,看著鏡子裡的我說:「就算是為我念的吧!好好考上大學,享受青春,體會人生,這才不負啊!」 我重又回到客廳,他坐在我身,繼續說:「就這麼說定,以後下課我幫你複習功課。」 我搖頭,低頭看著藍白花紋不規則相間的地磚,彷佛踩在雲上。「不用麻煩了,我還是跟小麥她們到補習班去好了。再說,你有自己的事要處理。」我抬頭對他微弱地笑了笑:「放心好了,我會好好念書的。」 「也好。」他說,又親愛的撥亂我的頭髮,鼓勵地對我微笑。 深鎖在我內心所有的秘密不快終於都告訴了米俊寬。我枕著他的臂膀,突然覺得好累,所有的倦意剎時襲湧上來,很想好好大睡一場。 他哄我入睡,反復呢喃最讓人心動的那一句誓言。 第三十五章 春暖花開,時移事往,隨著新日子的來臨,舊日子的紛擾不快逐漸褪淡去遠。 黑板上邊角反白的阿拉伯數字已進入倒數一百天,七月那道關卡明晃地閃爍在每個人的心田。滿山春花開得燦爛耀眼,看花的雙眼,卻隱著早謝的恐慌。我們這群蒼白少年,在青春最該璀璨亮麗的時分,夜夜擁著書本而眠。 合該是這樣。每顆璀璨的星子,在距離以外,閃耀的也只是零度以下的暗淡。青春這回事,總有些許陽光和雨絲以外的滄桑。雖然有些時候,我仍然不明白,如果好好考上大學,享受青春,體會人生,才算不負,那麼,這時節,我究竟又對了什麼相負?對十七歲的陽光?還是這一花一草一木,這一片大好的亮麗雲天? 阿花笑我是「問題」少年,這節骨眼了,虧我還想得出這一大堆稀奇古怪、亂七八糟的問題。我真羡慕她們那種全心為目標衝刺的專注。這些日子以來,和她們一起補習數學,我的根基不好,吸收有限,自然就容易離心紛亂,倒累得她們課後費神為我講解。 這等時節,每個人念起書來都六親不認。活潑的,漸趨沉靜;輕俏的,逐日安寧,全心全意只為那唯一的目標,為賦新詞成了件浪費時間的事。夕落時,操場邊再看不到追日的少年,月升後,夜讀的窗櫺也不再有陰晴圓缺的喟歎。這一生總該有一次認真的時刻,管它值與不值,管它負與不負,總該啊總該,好好撩撩這惱人的七月大考。 嗯,總該。我不必為誰而讀,我只想,只是想,好好為自己這一段銘心的歲月,劃下一圈圓滿的句點。 媽咪仍然遺忘給我一絲光和熱,秋盡,冬殘,到春暖,我的渴盼落了空。我終於瞭解,媽咪是自私的。也許,她是愛我的,但可能她更愛自己。這些都無所謂了,其實,我又何嘗瞭解過媽咪的渴望—— 我們母女,一樣的自私。 而隨著春花開始飄散,梁志雲像空氣一樣,充斥在我們家各個角落。我對他由點頭而招呼而寒暄而短談,意識上,我已經接受了他。時間真是駭人的東西,所有的懷疑生澀與陌生,就這樣消融在它的轉移中。 梁志雲有時會問我功課生活的事,我每每將話題岔開。可是,不談這些生活的瑣碎,相識不深的人,再怎麼親密相近都顯得客氣而生疏。我們之間,就是保持著這一點的距離,客氣而冷淡,有禮而生疏。畢竟,融化一顆心,不是件容易的事。 然而,他和媽咪之間必定有了某種的承諾。說不準是什麼,可是我想,大約是相依相守。他常不經意地拍拍媽咪的手,以示鼓勵安慰或親昵。這種不經心的小動作,若非也曾經愛戀過,否則很難體會出他們之間,那種愛在不言中的纏綿。我想,媽咪是決意從此以後託付給他了。一向尊貴優雅動人無比的媽咪,終於也有這樣的軟弱。關於媽咪的幸福,我始終保持沉默。兩情相悅的事,又何須旁人說太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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