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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小麥的哭聲從電話中傳來,我的喉頭有點酸,很多事,幸與不幸,究竟不是由我們自己所能決定的。

  「你在家吧?不要走開,我馬上過去。」我說。

  真沒想到她是怎麼跟見飛扯上的。我警告過她們了,她還是不聽。原本我擔心的是阿花,誰知道出紕漏的竟是小麥。

  掛上電話後,我不理會眾人詢問的眼光,冷淡地看著見飛。

  「我告訴過你,不要惹她的。」

  「這種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好聚好散,怎麼可以怪到我頭上!」見飛還是那副吊兒啷當樣,一點也沒有慚愧不安。

  我拿起桌上見志喝剩的開水,往他臉上潑過去,見美誇張的大聲尖叫,見飛一身的狼狽。然後,我離開屋子沖入雨簾,留下一屋子的驚愕。

  我到的時候,小麥已經止住淚。麥勝男一向是很堅強的女孩,拿得起放得下。只是,何苦,這一遭!

  「想通了?」

  小麥點點頭。她坐在地板上,靠著床,雙手抱住膝蓋。

  「其實見飛不是薄情寡義的人,只是他的心太野,管不住。他還不知道,什麼是情之所媑的認真與執著。」

  小麥雙眼望著地板,愣愣的,有點出了神。

  我仰頭看著天花板,暖黃的燈光暈開了一圈又一圈。十七歲的我們,對愛情,仍然有著太多的迷惘。

  直到天色黃昏暗以後,我才踏著鐵灰的暮色回家。細雨濛濛的,下得有若情人的淚,拂在上平添許多憂傷。

  每盞燈火的背後,都滿溢出幸福的笑聲,我突然覺得自己可歎可憐,在這樣處處歡樂愉快的日子,竟然一個人在濕寒冷清的暗夜裡踽踽獨行,仰望飄墜的雨花落淚歎息。

  淚是鹹的,我知道。可是那種孤獨無靠的滋味呢?卸除了武裝的面具,我的心,在這孤寂的暗夜,不過是一團淌血的爛肉。

  我覺得好累,很想就此躺在冰冷的大地。雨花從黑暗天際一直朝我身上落來,也許,只有它們對我是真正的溫柔,也許,只有它們懂得我滿心的疲累。

  走到巷子口,我的靈魂總算被拉回現實的軀殼。家在那裡了,我的心卻沒有一點暖意,感覺上遙遠冰冷得像宇宙的黑洞。

  我停下腳步,巷子口的街燈,慈悲的散射給我一點溫熱的白光。大年初五的團圓夜,我親近的伴侶,竟然是這一柱冰冷不帶情的街燈。

  我靠著燈柱,任由雨絲漫天向我灑落而來。一個人影卻阻隔住雨絲和我之間的連系。

  「傻瓜,這樣會感冒。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這似曾相識的語句——我抬頭,米俊寬的身影擋住了大半片的天空,同時也承受了大半的陰寒冷濕。

  我對他虛弱的微笑。這樣的暗夜,我的心特別脆弱,一點溫情就足以使我潰防。他的出現,讓我有著某種的溫暖親近,說不出為什麼,大概因為寂寥的緣故。

  「這麼晚了,你怎麼會在這裡?」我的視線越過他的肩膀,落在他身後那一片漆暗。街燈和夜雨將他襯托得無懈可擊,我的視線不禁被拉回駐留在他周身那一圈光華。

  「我在等你。」

  「等我?」我迷惑了。

  「我在這裡徘徊,」他伸手撫摸我的鬢髮。「希望能遇見你,真高興遇見了你。」說完,嘴角一揚,露出喜悅的歡欣。而也許是因為夜的迷離,也許是雨花的關係,我是真心的感動,感動在這樣的雨夜裡,有人在街頭徘徊等我歸來。

  「如果我整晚都不回來呢?」我不禁問。

  米俊寬露出些許落寞的神態,仰頭朝天際看上一眼,才悠悠淡淡的說道:「那我就一直等下去。你總有回來的時候。」

  我不禁深深看了他一眼。我從沒有好好看待過米俊寬,現在我才發現,從前的我,被偏見激昏了頭,忘了即使像他這樣貴族般冷漠的人,也有他情感悲愁的軟弱,和喜笑歡樂的溫柔;而且,米俊寬笑起來相當好看。他的笑和勞勃瑞福陽光般的清朗,又帶著一絲落寞的笑容完全不同。勞勃瑞福的笑臉,無疑地是迷人的,更能勾動每顆有情的芳心。米俊寬的笑沒有這麼大的魅力,顯然的,他並不擅長微笑。我只能說他笑地來相當好看,至於好看到什麼程度,就全憑對他的好感到了幾分的程度。

  他靜靜看著我,背對著街燈,雨花從暗夜的天空四散而下,打在他身上,在他周身濺出一圈光華。我看著那圈光華,覺得心頭暖暖的,有根弦輕輕被撥動。

  「好了,你已經等到我了。」我仰頭凝視,黑暗中,他的雙眼清亮如天狼星。

  「是的,我很高興終於等到你。」他再度撫摸我的鬢髮,然後緩緩移上臉頰。「你是否願意明天和我共同出遊?」

  我覺得臉頰經他手指遊移觸摸過的部份,無端的發燙起來,無力地點頭,軟弱地靠著燈柱。

  他的眼睛亮了起來,語氣溫柔無比:「明天一早我來接你。現在,趕快回去吧!午夜遊魂!否則你明天如果賴床,我可得等慘了。」

  我仰頭看他,沒說什麼。走了幾步,忍不住又回頭說:「我以為你是很冷漠的人。」

  他笑了笑,只是對我揮手,我轉身快步跑回家。

  第二十八章

  「請問兩位用些什麼?」

  穿著整齊,一身潔白制服的服務生禮貌地在一旁問道。

  這餐廳格調高雅,氣氛宜人,和以前我去過的那家感覺很像。大概天下的餐廳都差不多。

  這氣氛很容易就讓我想起勞勃瑞福。我不該想起他的,他交叉的是另一顆溫柔的心,並不是我心底渴盼的那個人,不是撥動我心弦的那個人。可是,這滿室幽怨纏綿的「往日情懷」樂聲,我還是忍不住要了火腿蛋炒飯。

  服務生不動聲色,依然很有禮貌的說:「對不起,小姐,本店不供應這類的餐點。」

  原來,菜色還是不一樣的。我還以為天下餐廳大概都差不多!我忍不住輕笑起來。

  米俊寬作主點了兩份A餐,我瞪他:「A餐都是些什麼東西?我不喜歡檸檬紅茶,也不要薄荷茶。」

  「那冬瓜茶你喝不喝?」他一本正經的說。

  「冬瓜茶?」我忍不住又笑起來。「喝,我就喝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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