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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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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惡!那傢伙到底去了哪裡?」睡不著,他難免會胡思亂想,越想越坐立難定,越睡不著。 他拆開通知函,順勢坐在桌子上,一腳著地,一腳懸空,一邊隨手撥弄幾下並末幹透的頭髮。信函的內容相當簡單,美國那所大學接受了他的申請,還給他部分的獎學金。他將信捏在手裡,微微泛起笑。 他不太相信什麼命中註定的事,但他想,也許冥冥中真有著紅線牽,否則為什麼他對陳美會這樣相思忘不了? 他將通知函摺好塞進口袋裡,起身走出去。 天色還是亮的,但街燈已經燃亮,燈色黃昏,將整個世界包圍在一種暈黃橘暖裡。他轉向大馬路旁的一家珠寶店,推開明淨如鑽石的玻璃門進去。 明月不久會上升。今夜星光不會太燦爛,但相思圓滿。 人口的地方,牆上橫掛著長長的一條橫幅,黑底白字,寫著:路展·黑系列展。 陳美站在人口處,望著那橫幅一會。她有些遲疑,猶豫著該不該進去。接待人員奇怪地看看她,她對他笑一下,走過去,停頓一下,然後在訪客簽名簿上寫下「陳美」兩個字。 一進去,迎面就是一幅十號大小意象似天文螺旋星系的黑白潑墨畫作,仿佛一個巨大的黑洞,兇猛地要將所有冒失闖進去的物質吞沒人無底的深暗裡。 陳美猛怔一下,過了一會才回過神,慢慢地移動腳步。 所有的作品,毫無例外的全是黑白創作,充滿巨大的、壓迫人的力量。除了一兩幅稍微具象寫實的畫作外,包括油彩、版畫、雕塑及多媒體應用在內層次豐富的作品,處處佈滿扭曲、變形的意象。有一些甚至還帶著極度抽象的風格,讓人猜不透究竟是什麼。陳美在那些抽象畫之前站了許久。她記得,路並不喜歡畢卡索。 經過這些年,她發現她自己果然還是沒長進;她看不懂那些抽象藝術的表現。她暗暗對自己搖頭,轉身打算離開,赫然看到路。路穿著一身夜空的黑,站在展覽會場的另一端,他身旁站著一個人,就有那麼不巧,居然是邵隆。 乍看見路那一刹那,陳美的心猛不防跳了一下,太烈太激蕩,狠狠牽痛著。她下意識想回避。她不知道如果和路碰面,她能否跟他說些什麼。她背對路的方向,腳步橫移,悄悄往出口退去。 「嘿——」偏生邵隆眼尖,隔得遠遠的居然看到她。他對路比個手勢,追過去叫住她,甚至伸手按住她肩膀。 「啊,是你。」陳美只得回頭,裝作巧合。 「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打算爽約!」邵隆像頭野獸似,粗野地瞪著她,兩眼還發出金光。「你去哪了?我這幾天老是找不到你。」 「我——呃,有點事。」 「什麼事?」 「我……呃,那個……就是……恩……」陳美吞吞吐吐答不出所以然。 邵隆雙手抱胸,眉紮得像劍,盯獵物一樣盯著她看好一會,才說:「算了!反正你已經來了,我就不追究。怎麼樣?見識到什麼是真正的藝術了吧!」 陳美乾瞪眼,別說評論,根本也擠不出任何感想。她有些不懂——不,是大不懂,邵隆傲氣那麼盛,卻能把色彩運用得那麼柔和,欣賞的卻偏偏是那般毫無色彩及前衛、壓迫感又重的抽象藝術。 「我……嗯……」她支吾著。路往他們走近。陳美的心緊了一下,血液一下子倒流。 「朋友嗎?」路臉上含笑。 「唉,」邵隆說:「這是我跟你提過的那個家化石的服飾店老闆,陳美。」他轉向陳美。「陳美,這位是路展。路展是高我好幾屆的學長,也是我最欣賞的藝術家。我們同校不同系,我套了好幾層關係才認識他。」 對邵隆不修飾的說法,路笑起來,禮貌地對陳美伸出手,說:「幸會,陳小姐。」 路還是路,心裡想就怎麼做,完全不忌諱也不拘泥所謂社交禮儀的程序,他覺得高興就伸出手來握,可不管是不是女士該主動。 陳美錯愕一下,不禁露出一絲古怪的表情。她一直覺得不安,不知路看見她會有什麼反應。但他像是完全不認識她似,那種友善的笑法太認生;聽到她的名字也沒反應。 「很榮幸能見到你,路先生。」陳美伸手淺淺地握了路的手。 她看路的樣子和神態,不像是裝的。路真的是一點都不認得、也不記得她了,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存有任何印象,完全忘記她,忘得乾乾淨淨。 她暗自失笑起來。不知為什麼,就是想笑。儘管莫名,她忽然覺得釋然,好像走了長長的一段路,終於到了盡頭的感覺。 「嘿,陳美,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你覺得怎麼樣?」沒神經的邵隆,硬在路面前追問。 路也看著她。從他還掛在嘴角、還沒消褪的笑紋看來,他根本不在意她的看法或批評,而只是覺得有趣好玩。 陳美還是只能幹瞪眼,下意識想搔頭。支吾一會,才說:「路先生的作品很震撼人,很有……力量……」 「這算是讚美吧!」路略微揚了揚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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