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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當然不好。」邵隆毫不怕得罪人。「我就是要她去看看什麼叫藝術。路展是我很欣賞的一個藝術家,他的作品常常有很豐富的意涵,我要『她』去看看,感受一下什麼叫藝術!」他特別加重那個「她」口氣,咄咄逼人的。

  「邵先生,」陳美說:「我不是藝術家,看了那些也不會產生和你相同的感受,何必呢。」她還記得當初路對著她蹙起他那漂亮的眉毛,對她說她什麼都不懂時的表情。

  邵隆垮下臉,有些洩氣。「你這個人簡直就像化石。」

  「什麼意思?」餘純芳忍不住好笑。

  「食古不化,」邵隆扯開喉嚨叫起來,掉頭走出去。

  餘純芳哈哈笑出來。陳美瞪她一眼,不喜歡這種被取笑的感覺。

  「他說的也沒錯啊,你的確是像化石。」餘純芳仍然笑她的,漫不在乎。「你真的不打算去嗎?那這張票我要了。」

  「隨便你,」陳美不再理她,著手整理邵隆帶來的那箱衣服。

  等她一一將每件衣服展示擺放妥當,差別立刻就顯示出來。邵隆設計的服飾成品簡直像道道繽紛的彩虹,釋放出一種愉悅的感情,充滿存在感。那種柔美感,和他那像刺媚一樣的銳氣和傲慢簡直是天差地別。

  「那小子真的挺有一套的。」餘純芳嗯哼一句。

  真的。陳美也有那種感覺。如果色彩像夢幻,她不禁也陶醉,失途在那溫柔鄉。

  結果,整個下午,每個進門的客人一定都會被邵隆的設計吸引,光是一個下午就賣出了五套,加上餘純芳先訂走的那件洋裝,她們這一下午的賣量,光是邵隆的專櫃,就等於是其它品牌的總和。

  「那小子價錢訂得不低,結果竟然賣得這麼好!」余純芳樂不可支,簡直心花怒放,因為她們抽的利潤也高。

  「他這一批才送十件過來而已。我明天馬上打電話給他,催他送下一批貨過來,」

  「純芳,他這個是純手工的作品,再怎麼趕還是有個極限。還是別催他的好。」陳美不以為然。

  餘純芳聳個肩。「反正我把結果告訴他就是。他要是聰明,應該會把握機會。對了,我們得趕快跟他簽下合約,要不然他要是成氣候,我們心血就全白費了,只怕沒什麼搞頭。」

  她們花了什麼心血了?陳美有些不以金然。但她沒說什麼。餘純芳畢竟只是站在生意人的角度盤算,在商言商而已。她們是合夥人,利益共同體,沒有訛會比較清高。

  她看看時間,說:「我要去游泳了,店就——」

  「當」一聲,仿佛童話裡的「芝麻開門」,魔咒一唱,店門開了。她把話吞回去,看著朱林彥大方從容的走進來;看他揚著嘴角對著她笑,帶著自覺的信心,一身迷人的魅力筆直的朝她走過來,走到她面前。

  「嗨,阿美。」他停在她面前,俯視著她,形成一個親密的角度,羅織出曖昧的氛圍。

  「林彥……」陳美喃喃,太意外,沒想到,沒設防。

  餘純芳驚訝極了,目不轉睛盯著他們。她當然還記得朱林彥,出手闊綽的男人不太容易被遺忘;可她怎麼也想不到,陳美和他居然是認識的。什麼時候?他們究竟是原本就認識,還是因為上次的緣故才發展出這種關係?

  她忽然覺得心頭有股激烈的火焰狂燒起來,非常不舒坦。

  朱林彥望著陳美笑,除了她,眼中再沒有他人的看法,含情脈脈。「你一直不回我的電話,我只好自己過來了。」

  「阿美,原來你跟朱先生已經變得這麼熟了啊,我都不知道!」餘純芳插嘴,笑得相當用力。

  陳美默不作聲。朱林彥微笑說:「我跟阿美其實早就認識了。我們不只熟。我們的關係不只是那樣。」說到這裡,笑容更濃了。

  「林彥!」陳美猛然抬頭,又是一個不防,既錯愕又狼狽。她沒想到朱林彥竟會如此不顧忌。

  餘純芳敏感的掃過朱林彥無名指上的戒指。這一次她總算在意到了。朱林彥不理會她的目光,走到邵隆的專櫃,說:「剛到的嗎?感覺很不錯。剛好!」

  他挑了一件大紅的無袖及膝洋裝走回到陳美面前。這一件紅洋裝是邵隆這批色彩柔和的成品中惟一一件色感這麼強烈和張狂。因為太張狂了,沒有人敢買。

  那件洋裝比到陳美身上,顯得更張揚。朱林彥從西裝口袋裡拿出一個紅色絨布包裡的首飾盒,裡頭是一對紅寶石耳環和項鍊。

  「正好配這對耳環和項鍊。」他取出項鍊,作勢要幫陳美戴上。

  「林彥——」陳美阻止他。

  朱林彥沒有強迫,安靜的看了她一會,點個頭,留下耳環和項鍊。說:「我在老地方等你。」轉向餘純芳說:「不好意思,這件洋裝我要了。」掏出一疊鈔票放在櫃檯上。跟著,他又轉向陳美,俯身親了親她,說:「我希望你穿著這件衣服戴上這些配飾,這是我特別為你選的。」他伸手揀撩她頭髮。「我等你。不過,別讓我等太久,嗯?」那一聲「嗯」,那麼低蕩勾心,說不出的誘惑蠱動。

  陳美面無表情,靜靜站著不動。餘純芳雙臂交叉在胸前,像貓盯老鼠一樣的盯著她,瞳仁縮得又細又長又尖,聲音也變得尖又緊,走調了似。

  「到底怎麼回事?」仿如喇叭失控。

  陳美沒動,沒說話。餘純芳又逼問:「你跟他認識多久了?你們一直有來往?你怎麼沒告訴我?他該不會碰巧已經結婚了吧!」說到最後,口氣悻然酸刻起來。

  陳美還是沒回答。餘純芳變得不耐煩,壓不住心底那股氣,又拔尖嗓子說:「難不成,你一直當人家的地下情婦!?」

  陳美反射地抬頭看她一眼,表情木然,眼裡的表情卻複雜,錯愕受傷難堪說不一,但只閃現那麼片刻,隨即從眼痕斂逝。

  「我跟林彥是認識不算短的時間了沒錯,不過,」她不看餘純芳,輕輕的說:「我還沒有資格當他的情婦。」

  「為什麼?」餘純芳緩緩口氣。「我說話是沖了點,不過,我也不是什麼道德家。你這個也不要,那個也不喜歡,不就都因為他不是嗎?我說得沒錯吧?」她心中那股火還在燒,滿腔烏煙瘴氣還在冒。她也不是嫉妒啦,但就是有股氣咽不下。和陳美比,她不比她差,甚至只有過之沒有不及,可她就是沒那種運氣。周克強雖然算不錯,不過和朱林彥一比較!好像鑽石和石頭,就是顯得那麼寒酸。即便是有婦之夫,但像朱林彥那樣的男人,成就、魅力、才華和氣度什麼都好,她覺得陳美根本配不上。

  「我說不是你也不相信,就算是吧。」陳美也懶得解釋。

  「你打算怎麼辦?」餘純芳追問,有種心急。

  陳美抬頭看看天花板,悶不吭聲,好一會才說:「我跟林彥已經結束了。我說了,我還沒有資格當他的情婦。」她玩不起和他那場「成人的遊戲」。

  餘純芳吊了吊眉毛。陳美有這種自知之明是好的,她的確是沒資格;她配不上。

  「你打算去嗎?」餘純芳瞪著櫃檯上的紅寶石項鍊和耳環。她的皮膚白,戴上那項鍊耳環一定比陳美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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