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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我回來了!」一進了家門,羅沙就踢掉鞋子,甩掉書包,跳到沙發上像死人一樣地躺下來。

  「回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晚?」羅母把視線從電視移開回頭問。

  「別提了!累死我了!爸呢?」

  「在洗澡。你別這樣躺著,會感冒!」羅母說著,又回頭專心螢幕上。

  仙樂諷諷,是王子和美麗的公主愛的樂章。樂聲驟轉,變得極為熱情、挑逗,又充滿邪惡──啊!不好!王子受了黑天鵝的引誘……

  「媽!你又在看那只垂死的天鵝了?」羅沙還是呈死人狀態躺著,連頭都懶得抬。

  「是天──」電話響了起來。羅母頭也不回地說:「羅沙,接電話!」

  羅沙一如剛剛要死不活的模樣,慢吞吞地起身接電話。這電話來得雖然不受歡迎,但卻來得真是時候,幫她躲掉一場劫難。

  那出「天鵝湖」,她母親起碼已經了看一百遍,錄影機的磁頭都快磨損得差不多了!但每次盯著螢光幕,芭蕾舞者曼妙的舞姿還是讓她母親看得目不轉睛。

  「我們是個愛好藝術的家庭。」羅母最喜歡自滿。有一次羅沙興起,想測驗自己到底有幾粒藝術細胞,陪著她父母去觀賞了一齣歌劇的表演;結果,在音樂廳裡,羅母被她頻頻無聊打著哈欠的舉動,羞憤得不肯承認她這個女兒。

  當時她的確感到很無聊。舞臺上演員唱得那些不知是德文、義大利文,或者拉丁文的劇曲,光聽就讓她覺得精神負荷不了。可是後來,該劇被改編成電影,她又去看了,感覺完全不一樣,也有意思的多了。同樣是「藝術」,震撼力領受的不同,差別就顯現出來,她領略不到前者的精髓……

  「喂!」羅沙拿起電話。「阿潘?……嗯……真的?……好!什麼時候?……嗯,好……再見!」

  「媽,」羅沙放下電話說:「阿潘明天搭早班車上來,我要去車站接他。」

  「誰要來?」羅爸從浴室出來,發尾沾露,濕濕的,坐在羅母身邊。

  羅沙看她父母一眼,羅母正抽了幾張紙巾,幫忙擦乾羅爸仍濕的發尾。她拎了鞋子,搭上書包說:

  「阿潘啦!我明天一大早要去車站接他。你們繼續看那只垂死的天鵝吧!我要上樓了!」

  羅沙三步並作二步地跑上樓。把東西往角落一丟,五分鐘戰鬥澡洗畢,就擁著棉被睡大頭覺。

  第二天她起晚了,趕到車站時阿潘已等了一會兒。

  「對不起!睡過了頭!」羅沙彎著腰喘息說:「你等很久了吧?我幫你拿這個──」她伸手想接過阿潘的行李。

  「我自己拿就可以。」阿潘把旅行袋甩上肩膀。

  羅沙默然地看著她的青梅竹馬。才幾個月不見,他又清瘦了許多,人也變得不開朗。他心裡一定很不好過,好好的家庭,一下子變得那麼蕭條。

  「要不要去找潘媽媽?」羅沙問。

  阿潘搖頭。「這兩天要麻煩你們了!耶誕節想在你家過。」

  「好!你可以跟我一起睡。」羅沙一口答應。

  她不覺得她說錯什麼話,可是阿潘落寞的臉卻浮起了一絲笑容。他摸摸羅沙的頭說:

  「你真是個小傻瓜!我是男的,怎麼可以和你一起睡!」

  「那有什麼關係?以前我們不也是常常一起睡的?」

  「那是以前。那時我們還小,現在長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

  其實羅沙並不覺得有什麼差別,可是阿潘既然那麼說了,她不想再多嘴。

  沿路走過來,商店已一家一家地開。耶誕節快到了,節日的氣氛也越來越濃厚。整條街長長的,盡頭過後又是盡頭。櫥窗一家連著一家,影像一窗映過一窗。羅沙挽著阿潘的手,孩子心性地數著腳底下踩著的磚頭。

  季節,開始涼了。

  他們穿過街心,走向街車站。在五六步開外的距離,遇到了速水真澄和祝艾波。

  「羅沙!」祝艾波看見羅沙,伸手挽住速水真澄。速水真澄奇怪地看她一眼但沒表示什麼。

  仿佛周圍的亮全都刷暗了,羅沙眼裡的光只對焦在祝艾波與速水真澄掌與臂之間的相挽上。她覺得心裡有種感覺怪怪的,說不上來是什麼,不太舒服,有點像難過,大概昨晚沒睡好。她勉強擠出笑容說:

  「真巧!在這裡遇見你們。」她避免去看速水真澄,怕眼光與他對上。

  祝艾波大方地和阿潘問好。速水真澄悄悄問羅沙說:

  「那個人是誰?」

  「關你什麼事!」羅沙悻悻地白他一眼。

  明明知道他和祝艾波之間的事,雖然她一直要祝福他們,看見他們這樣約會談笑,她的心還是覺得艱難。

  街車來了。羅沙抓住阿潘的手,很匆忙地跑開說:

  「車子來了!快!阿潘。我們先走了!再見!」

  「羅沙?」阿潘敏感的鼻子嗅出某些不對勁。

  阿潘靠著抓杆,仍然在喘氣。

  「沒事!我只是討厭當電燈泡而已。」她抬頭笑著對阿潘說。

  她不想拿自己的運氣冒險,雖然她有把握笑著看他們釀著甜蜜的氣氛,絕不會洩露任何內心的秘密;然而心是那麼的痛,她怕──

  好苦!那種酸澀的酒汁她實在喝不下!

  回到家,阿潘蒙頭就睡,直到中午才起床。阿潘的母親得到了消息,趕到了羅沙的家。

  「阿潘,跟媽媽回去好嗎?」潘母低聲央求。

  阿潘沉默地低著頭。

  沉默代表了無聲的拒絕。潘母仍不肯放棄,直到天黑了才含著淚黯然離開。

  「其實,」羅沙看著潘母孤獨離開的背影覺得很不忍。「潘伯伯和潘媽媽離婚,也不能歸咎說是那一方的錯。大概就是緣份盡了吧!你這樣,潘媽媽心裡一定很難過!她畢竟是你母親。我想,她受的衝擊必定也不小,需要你的安慰──阿潘,你有沒有在聽?」

  阿潘枕著手,臉朝內面對牆。看樣子,對他的母親還是不諒解。

  羅沙俯下身子,湊近臉。「你太倔強了!」阿潘乾脆把眼睛閉上,不理羅沙。

  「好吧!我不煩你,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羅沙歎了一口氣。

  這種事,她也真是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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