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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她看著他指間揪亂成一團的毛線,沒有開口,只是靜靜地抬頭瞅望著他。

  如果不是知道他即將和楊安娳結婚的消息,她或許會陶醉在他目不轉睛的凝視裡。她不想在他的柔情攻勢下再度改變,因為除了她的身體狀況,一切都沒變。

  「你不覺得一切已經太晚了嗎?門在那邊,請你離開。」她的唇角漾起一抹清荷似的淡笑。

  「男未婚,女未嫁,沒有什麼太晚的。」他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激動地說著。

  狀若無事的她,嚇壞他了。

  「承諾也是一種誓言。」她低下頭,拿著棒針的手指在顫抖著。「你走,好嗎?」

  「我不會走的,除非我達到了目的。」他捧住她的臉,發自內心地低語著。「采薇,原諒我。」

  「原諒你什麼?」她望著他那充滿感情的雙眼,心怦然狂跳著。

  「原諒我從來沒告訴過你──我愛你。」他虔敬地說道。

  江采薇手裡的棒針落到了地上,她慌了,整個人背過身去抓著沙發椅背,重重地喘著氣。他瘋了!

  「你怎麼可能愛我?除非你愛人的方式,就是傷害人!」她陡然回過身,兩行清淚緩緩地滑下雪白的小臉,控訴著他。

  「我是一個自以為聰明的笨蛋。在臺灣辦歡送會的那天,我才知道我愛你。」他握住她的手臂,臉上有著滿滿的自責。

  「你愛我,你那天怎能還那樣對待我……」

  言未畢,她側過頭捂住自己的唇,幹嘔了幾聲。

  「你還好嗎?」他扶住她的腰,用最輕柔的力道拍撫著她的背。

  「你走開的話,我會更好。」她直截了當地說道,不再看他。

  他就是吃定她忘不了他,所以才這樣戲弄她嗎?

  「知道我那天為什麼會失控嗎?因為我在乎你,而你接受安娳的錢,完全不在乎離開我的表現,是在我傷口上灑鹽的舉動。我承認我從來不是一個有風度的輸家。」他苦笑地說出自己的缺點。

  「我不在乎?我是不敢在乎啊!」心頭上那根自製的弦,「啪」地一聲斷裂。她啜泣地咬著手背說道:「我知道自己不是那種投入了之後,還能毫髮無傷的人。所以,我從來不敢投入。光是想到你和楊安娳的婚姻,我心裡的罪惡感,就讓我難受得好像要死掉一般。」

  她揪著胸口,恍若千斤重擔壓在心頭上,讓她喘下過氣來。

  他不容拒絕地攬過她靠在他的肩上,心疼她小小的身體裡居然要壓抑著那麼多煩惱苦痛。

  「你那時候為什麼不告訴我?」他低語道。

  「說了只有兩種結局:一種是自取其辱,一切照舊。另外一種結果則會傷害楊安娳,她是最無辜的人,我能說嗎?而現在的我已經和你沒有關係了,所以我才願意說出口。」她看著他青髭的下顎,默默地把他的輪廓記在心底。

  那樣訣別的神情讓他臉色一變,他扳正她的身體,急忙地說道:「我和安娳之間根本……」

  「不要說好嗎?我不想破壞你在我心中的所有形象。」她搖搖頭,不想再聽。

  「你告訴你阿姨,你有孩子了嗎?」他突然嚴肅地問道。

  「我不敢……」她咬住唇,傷心又氣憤地瞪著他。

  她討厭他總是一刀砍中她的要害。

  「我陪你一塊兒去告訴她,順便為她上個香。」他神色自若地繼續出招。

  「我如果有勇氣讓阿姨知道,我怎麼會不讓你去參加阿姨的告別式?」她局促不安地絞著手指頭。

  「你的想法好單純,如果靈魂真是有知,你什麼都不說,靈魂自然也能感應到。如果靈魂是無知覺者,你又擔心什麼呢?」韓文森揉著她打結的眉心,安撫地說道。

  「我怎麼有法子想到那麼多,你不會懂那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哀怨地瞥一眼罪魁禍首。

  「我懂得你心神不寧,這樣就夠了。」在她還來不及把話題轉到對他的失望譴責前,他連忙又丟了顆小炸彈。「其實,你阿姨的告別式那天我去了。」

  「你還是去了……」她點點頭,然後開始發火。「那你居然還問我吳大哥有沒有去!你在試探我,你不相信我!」

  她抓起藍色毛線團丟他的臉。

  「而你騙了我。」他輕鬆地接住毛線團,很開心地丟到垃圾桶裡。

  「反正,你不可理喻啦。那時候如果我說吳大哥去了,你一定會一直追問,我那時候累到連走路都可以睡覺。」

  「現在我們知道誤會不解開,就會愈滾愈大。那時候的我們似乎缺乏溝通。」

  「你從來不覺得你需要和我溝通,你總是那個決定一切的人。」她瞪了他一眼。

  「我們會談心啊。」他忙著替自己辯解。

  「但是,你絕不會談到我們這種奇特的感情形態該如何走下去。你把一切視為理所當然。」她委屈地咬了一下唇,想起往事總難免有些愴然。更糟的是,發現心還有依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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