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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你真的要離開嗎?你們明明很在意彼此啊。」高敏君手拎著行李,蹙著眉頭輕聲問道。

  「在意是一回事,不願意改變又是另外一回事了。我受不了了,我要改變!」褚妙妙把前額的軟發全撥到耳後,慢慢地將屋裡的一切全印進腦海裡。「你不用有罪惡感,我本來就打算要離開了。如果那天從漁港回來時,沒遇到你,我也不會在這裡多待上三個星期。這已經很夠了,真的。」

  「為什麼不給他一個機會呢?你們甚至連嘗試都不曾嘗試過啊,只要能在一起,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就是因為有那種心情,所以你們才會這麼努力地維持這兩年的和平啊。」

  「敏君姊,我不是沒給過機會,我的話裡經常有許多試探,可他從不接招。我與他之間,不會再更多或更少了。會改變的事,早就改變了,不是嗎?」褚妙妙把背包往肩上一背,燦然一笑。

  「你學校的課程怎麼辦?」高敏君跟在她身後,走向大門。

  「偷偷放個幾天假,死不了人的。」褚妙妙的手滑過她買的非洲木雕、他買的普普風相框、她買的陶土大缽、他買的綠水晶高腳杯……

  最後,她把臉埋入了他們一起選購的米白大抱枕間,大叫了一聲。「畢雅夫,你沒勇氣和我更進一步,你一定會後海的!因為……」

  褚妙妙的話停頓了一下,她揪緊拳頭,肆無忌憚地在屋內咆哮出聲:「因為你將會一無所有,而我至少還有你的小孩!」

  高敏君心跳被嚇停了一拍,她直沖向前,手掌發冷地拉下褚妙妙擋在臉上的抱枕。

  「妙妙,你……你說真的還是假的?」

  「敏君姊,我沒騙過你吧。」褚妙妙咬著舌尖,努力地想笑得輕鬆,全然不覺她微紅的眼眶怎麼看都讓人心疼不已。

  「你怎麼不早說呢?現在該怎麼辦?」高敏君急得直跳腳。

  褚妙妙一聳肩,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斂去。「我前天陪你去買衛生棉時,才想到我的生理期好像有兩個多月沒來了。」

  「這樣你還要離開?你應該等確定了之後……」

  「敏君姊,你看他是那種會被孩子絆住的人嗎?」看著高敏君欲言又止的表情,褚妙妙反倒坦然了起來。「他不要孩子,如果有了孩子,他也許會像他媽媽一樣怨懣孩子絆住他。所以,我不為難他。我的孩子,我自己照顧。」

  高敏君歎了口氣,又搖了搖頭,最後卻揉了下她的頭髮,羡慕起她的豁達了。

  「你怎能這麼想得開啊?」高敏君問。

  「我也想不開啊,所以才要離家出走,好好去想一想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說到最後,她的聲音低微得像一聲歎息。

  「我陪你去醫院檢查。」高敏君牢牢地握住她的手,堅定地說道:「如果你有了孩子,又不想讓畢雅夫知道的話,我可以幫助你。我已經工作了一段時間,有一筆不算少的存款,應急絕對不成問題。我可是真心把你當成妹妹的,不准你拒絕我……」

  「敏君姊,你真好。」褚妙妙一躍而上,牢牢地抱住高敏君的手臂,感動於她想要幫助人卻還要試圖說服對方接受的好心腸。

  「女性友誼萬萬歲!我們要男人做什麼?我們好姊妹互相依偎,把日子過得比現在精采一百倍。走吧!我們現在就出發!」褚妙妙拉著高敏君的手,率先走出了大門。

  除了眼神裡的留戀之外,褚妙妙沒有多帶走什麼。

  反正,她先前來到這間房子的時候,也是一無所有。

  現在,她擁有了回憶。

  也許,還有個小孩。

  很夠本了!

  「寶貝,別惹壞男人。」

  在LONGE BAR的長沙發上,畢雅夫斜倚在長沙發上,長指勾住紅衣女子的下顎,看似挑逗,實則卻是為了避開她的紅唇。

  「我也是壞女人。」紅衣女子直接跨坐到他身上,紅唇含住他的耳。

  「可惜壞男人明天淩晨要去搭飛機,否則就把你擄到他的山寨裡。」畢雅夫面不改色地說著謊,拿過一杯酒遞到女子唇邊,喂她一口。

  「人家不管啦,人家想去你的山寨嘛……」紅衣女子格格亂笑著,呼之欲出的雙峰不停地在他的胸前磨蹭著。

  畢雅夫沒聽清楚她的話,因為他的腦子裡想的全是小貓。

  今晚,他要離開時,小貓的眼神為什麼顯得那麼悲傷呢?悲傷得像是他們從此之後,便要不得相見了一般。

  沉吟間,畢雅夫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若有所思的憂鬱,讓他蹙起眉宇,不意卻是更增添了魅力。

  「我該走了。」畢雅夫站起身,低聲說道。

  與其胡思亂想,不如回家把小貓擺在身邊比較讓人放心。反正,現在有了第三者高敏君作緩衝,相處上比較不那麼尷尬了。

  「再打電話給我。」紅衣女子把名片放到他手裡。

  畢雅夫將名片放在唇邊,輕點了兩下,什麼話也沒說。

  他緩緩起身,深邃眸子熠熠地凝望著她,在對方心醉神迷地朝他伸出手時,他勾唇一笑,拿起賬單,將外套往肩上一甩,轉身離開。

  說真的,壞男人的這些必要招數,他已經演了太多年了,他甚至懷疑就算在夢遊之間,他也照樣能表現得駕輕就熟吧!

  只是——

  畢雅夫才走到店門外,硬挺的肩膀便落寞地頹落而下。

  好無趣……

  是玩累了嗎?

  還是,他真的老了呢?

  總覺得,自從遇見了小貓後,夜生活便不再那麼吸引他了。

  畢竟,夜店吸引他的最大因素便是可以戀情自由、不受拘束。而他和小貓之間的關係,不正是「自由」二字的寫照哪。

  他不愛負責任,永遠只想像把火焰——喜歡吸引愛戀的目光,卻不許任何人靠近擁抱,否則便要人落得灼傷的下場。

  小貓不是不怕火,但她和他相處了這麼久的時間,他的火焰在她的面前,就只是一層沒有溫度的保護色。

  畢雅夫踩下油門,跑車飛馳過大街小巷,心急如焚地只想早點回到家看他的小貓。

  就算他知道回到家後,他們的情況仍然不會有任何大改變。

  車子「吱」地一聲在房子前停了下來。

  家裡的燈光是暗的。

  小貓和高敏君八成又相約到哪裡去買東西了吧!真不知道她們倆是怎麼回事,連逛個7-11都可以逛上二、三十分鐘。

  畢雅夫懊惱地呻吟了一聲,將車子熄了火,無力地將頭靠在方向盤上,竟懶得下車了。

  小貓不在家,回家還有什麼意思呢?

  見鬼了,他眷戀著小貓的感覺,怎麼竟如此像愛著一個女人呢?

  當這個念頭像利針一樣地戳進畢雅夫的後背時,他驚跳起身,火灼一樣地沖出車外,大口地呼吸著夜裡的空氣。

  露水的味道鑽入毛孔裡,讓他覺得鼻尖、眼眶都有點濕潤。

  他……

  愛小貓嗎?

  畢雅夫背靠著車門,瞪大眼與路燈面面相覷。

  如果他難能可貴的在乎,代表了愛;如果他不願鬆手的固執,也代表了愛,那麼他——愛慘小貓了。

  可他,不要愛啊!

  「愛」是他這一生之中,最常拿來嘲諷的一個字了。

  畢雅夫困難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蹣跚地推開屋門而入,癱在沙發上,連開音響的力氣都沒有。

  慘了,他才剛意識到自己的在乎,待會兒小貓回來時,他該用什麼態度去面對她呢?

  畢雅夫沒有答案,只是怔怔地坐在客廳裡,坐著坐著……

  坐著坐著,坐到時鐘走過了淩晨一點,到了——

  淩晨兩點!

  不對勁!

  畢雅夫從沙發上彈跳起身,心急如焚地沖到小貓的房間。

  她的房間既沒變整齊也沒弄得更亂,就如同平常一樣地處處堆滿了抱枕,方便她隨處可躺。

  他沖到小貓的音樂架前,瘋狂地尋找著。

  王宏恩呢?陳建年呢?巴奈呢? JONI MITCHELL呢?

  她最愛的CD全不見了!

  畢雅夫心一冷,連呼吸都停止了。

  他猛扯著自己的頭髮,不能相信小貓居然——

  離家出走了!

  打電話找她!

  畢雅夫手忙腳亂地拿出手機,手掌顫抖了好久,卻撥不出一個鍵。

  小貓沒手機哪!

  「去你的!」

  畢雅夫把手機往地上一扔,忿然地往地板上一坐,拿起一顆毛絨絨的抱枕,用力地將頭埋入。

  高敏君也不在了,她們一定是一起離開的!

  他不知道高敏君的手機號碼,就算打了,高敏君也一定不會接的。

  小貓為什麼要一聲不響地離開?

  他們兩個人不是都已經這麼認真地假裝若無其事了嗎?為什麼還是沒法子像以前一樣地過日子?

  畢雅夫抱著頭,痛苦地低吟出聲。

  見鬼的,他當然知道小貓為什麼要走,因為他這個膽小鬼不敢愛她!

  內心的焦躁讓畢雅夫霍然起身,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地在小貓的房間裡轉來轉去。

  他臉無血色、氣息混亂、雙唇顫抖,他喘不過氣的悶窒呼吸聲在小貓房間內詛咒般地迴響著。

  畢雅夫瞪著小貓床上的那床拼布棉被。

  寂寞,驀然像噬人狂獸般地朝著他洶湧而上,逼得他喘不過氣,無路可走。

  他狂奔出褚妙妙的房間,狼狽地沖下樓梯。

  他要去找小貓!

  至於其他的愛與不愛,等他找到人之後,他再來想!

  之後半個月,畢雅夫根本沒法子對他和小貓之間的關係想出任何決定。

  因為他找不到褚妙妙,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小貓沒去上學,當然也不可能回她的老家。而所有他們常去的地方,他幾乎全都跑遍了,但都沒人見過她。

  是故,當他前幾天不得不出國參加一項套裝行程宣傳的活動時,他的心裡其實松了好大的一口氣。

  能夠暫時放下這樣的情緒,總是好的。

  為一個人牽腸掛肚的滋味,他如今算是嘗到了。

  只不過,再怎麼連環炮似的宣傳行程,還是會有結束的時候。人,終究是要回到「家」的 一個沒有小貓的地方哪!

  畢雅夫筋疲力竭地捂著耳朵,好擋住滿屋子吵雜的音樂聲。

  他受不了吵,可又不願意屋內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聲。

  他去買了她帶走的每一張專輯,每天回家時就把音樂放得震天價響,假裝她還在身邊。

  「你活該——」

  畢雅夫喃喃自語著,對著空氣揮拳而出,擊向那個無形的痛苦惡魔。

  他直至現在才知道,往日他那些自以為很瀟灑的四處留情舉動,其實都是無情。就是因為他無情,所以才可以在情愛裡穿梭得毫無掛礙。

  嘗到苦果了吧!

  一顆淚珠從他的眼眶滑出,沿著他的臉龐滑下,留下一道傷心的痕跡。

  他有好多事、好多的心情想告訴小貓!

  他……現在很害怕。

  畢雅夫抓過沙發邊的抱枕,牢牢地摟抱著,因為全身的細胞都被冷意罩住,呐喊著孤單。

  前天晚上,他爸爸心臟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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